深夜，在确认其他几人都睡下后，赫莱尔便起身来到室外。
兴许是由于眼下正值初春时节的缘故，外面此刻正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
雨水打在屋檐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还有些许寒意。
赫莱尔拉了拉身上的斗篷，目光扫过沉睡中的庄园。
主宅邸的灯已经熄灭，只有远处领民住处还有零星的火光。
托马斯一家应该也睡了——那个憨厚的男人明天一早又要去蜂场干活。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但赫莱尔知道，平静的表面下，兴许就潜藏着危险。
猎魔团说的那个恶魔，很可能就在附近。
赫莱尔并没有完全相信那群猎魔人的说辞，但有些事不能赌。二十多条人命，想必猎魔团也不会无故夸大其词。
在确认庄园住宅区并无异样后，他便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细雨打在脸上，带着早春的寒意。
雨水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但对现在的赫莱尔来说，这点程度的障碍不算什么。神性火花增强了他的感知——他能听到远处猫头鹰的叫声，能闻到森林深处潮湿的木头味，甚至能感觉到小动物在树洞里蜷缩的生命气息。
脚下的泥地有些湿滑。赫莱尔小心地避开积水，穿过蜂场，走向森林边缘。
蜂箱在雨中静静矗立，蜜蜂都躲在巢内，不会在这种天气出来。
再往前走，就是伐木营地。简易的棚子在雨中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工具整齐地堆放在篷布下。托马斯白天砍的木材整齐地码在一旁，等着晾干。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
赫莱尔向着森林的方向继续深入。
走了大约一刻钟，他突然停下脚步。有股血腥味。
这在森林里并不少见，毕竟偶尔会有狼捕猎留下的痕迹。
赫莱尔皱眉，刚准备运用起能力掩盖自己的气息。然而他前脚刚踩上被雨水打湿的落叶时，那一刻身为恶魔的他竟因寒冷而颤斗。
仿佛有一股寒流顺着大地吸走了此处所有的热量。
赫莱尔低头，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即便是深冬时节，森林里也不会突然冷成这样，更何况现在是初春。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雨幕，看向前方。
那股寒意的源头，就在那里。
赫莱尔没有退缩，反而继续前进。
他警剔的放慢了脚步。
越往前走，那股寒意就越浓。
雨水还未落在地上，就已结出了薄薄的冰霜。树叶也挂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终于，赫莱尔看到了一片林间空地。几棵大树横倒在地，断口参差不齐，象是被什么巨物硬生生撕裂的。
地面满是泥泞和血迹。还有尸体，一共三具。
赫莱尔倒是认了出来，其中一具便是白日里那位独眼壮汉。
格雷戈。那个自称“教会认证的猎魔人”，背着巨剑，脸上满是伤疤的男人。
他的尸体躺在泥泞中，死不暝目，独眼中满是恐惧。他的巨剑还握在手里，但剑身已经断成了两截。
而引人注目的是他脖颈处，竟长有一颗巨大的、还在跳动着的黑色肿瘤。
赫莱尔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他小心地靠近，仔细观察。
那颗肿瘤大约有拳头大小，表皮很薄，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脓液以及在游动的某种生物，者象是某种寄生物。而且——它还在象一颗心脏那样，缓慢而有节奏地跳动。
赫莱尔伸手想要触碰，但手指刚接近，那肿瘤突然颤斗了一下，整个炸开溅出脓液。这叫赫莱尔感到一阵恶寒。
他迅速收回手，接着走近观察起另外两具尸体。
很快，赫莱尔在他们身上也发现了类似的东西，只不过其他两具尸体上的黑色肿瘤大小并不如格雷戈。
他站起身，目光扫视周围。
战斗很激烈，只见泥地上有深深的脚印，有拖行的痕迹，还有——树枝上还挂着一块碎布。
碎布呈浓绀色，质地很细腻，和这个世界常见的粗布完全不同。在这个还停留在中世纪水平的世界，不应该存在这种东西才对。
除非——除非她和他一样，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也是穿越者。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另一个来自“那边”的人。
难道说她经历了和赫莱尔相似的经历，但不幸运气不佳，变成那猎魔团口中的“恶魔”？
赫莱尔联想起那些尸体上的黑色肿瘤，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许，和赫莱尔的能力是“诱惑”类似，对方的能力就是制造这种东西？
不知何时，寒意褪去了。而原先的细雨变得愈来愈大，仿佛能将皮肤戳红。
那个“恶魔”能够杀死三个猎魔团精锐，其中还包括格雷戈那种经验丰富的猎魔人。
显然她的战斗力，远超现在的自己。
眼下赫莱尔完全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心情，他只想回去加强庄园的防卫，等猎魔团处理完这件事再说。这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他转身，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
“你好？”一道纤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赫莱尔刚迈出的脚步停在空中，心中一凛。他猛地转身，只见一位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距离不过数米。
她身着有些破损的浓绀色外套，内里是白色的长袖衬衣，并系着红色兔耳领结，下半身则是搭配着红色格裙，以及深灰色小腿袜。
是校服。
赫莱尔的手下意识按向腰间——虽然他没有武器。
少女身材娇小，看起来和夏蕾姆年纪相仿。乌黑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肩膀上，不断滴着水。
眼神倦怠而空洞，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象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还能看到手臂上有几道抓痕，破损的浓绀色外套上到处是泥渍和撕裂的痕迹。
那双疲惫、空洞、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赫莱尔。
“nihao？”她试探性地问，“hello？bonjour？guten tag？konnichiwa？”
那个世界的语言。
赫莱尔眉头微动，用汉语回应，“你好。怎么称呼？”
虽然不清楚对方如何看出自己的来历，但眼下配合为上。
少女沉默地打量着他，就象是在看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赫莱尔竟能从她的目光里看出警剔、怀疑，还有一丝渴望。
片刻后，她后退一步，微微欠身，脸上露出一抹笑魇。
“那些东西管我叫……提亚马特。”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淅，“请多关照。”
说完，她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赫莱尔，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那么…”她轻声问道，“你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