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走出国宾馆,无声无息地融入京城微凉的夜色中。
几乎在他踏出大门的瞬间,就感觉到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从不同方向扫视而来。
有扛着长焦镜头,躲在车内的记者,也有混杂在晚归的行人中,看似随意抽烟,看报的路人他们的目标明确—一就是那位刚刚震动世界的神奇少年。
然而,江辰的步伐看似寻常,每一步落下,其周身气息便与周围的光影、风声、乃至行人投来的无意识视线产生一种微妙的谐调共振。
如同水滴导入溪流,他的存在感被一种超越凡俗感知的方式悄然“敛藏”。
那些窥探的目光掠过他所在的位置,竟毫无滞碍地滑开,仿佛那里空无一物,只是夜色中一片寻常的阴影。
无人察觉,无人注目。
他如同一个行走于现实夹缝中的幽灵,大摇大摆地从那些严阵以待的监视者眼前走过,沿着灯火阑珊的老街,信步而去。
夜风送来食物香气。
一个临街的煎饼果子摊前,围着三两个晚归的食客。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大妈,动作麻利地舀一勺面糊,手腕一转,在整盘上摊出完美的圆,磕个鸡蛋,撒上葱花芝麻,待底面微焦,再利落翻面,刷上浓香的酱料,夹入酥脆的薄脆。
江辰停下脚步,顺手买了一个。
他接过煎饼,站在街边,慢慢吃着。
面糊的焦香、鸡蛋的嫩滑、酱料的咸鲜,在口中层次分明。
他吃得认真,仿佛在品味着某种深奥的法则。
穿过一条小巷,拐进一个小公园。
昏黄的路灯下,石桌石凳围满了人。
楚河汉界,杀得难解难分。
执红的老者眉头紧锁,捏着棋子半晌不落;执黑的中年人看似气定神闲,指尖却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周围观战的人比下棋的还激动,七嘴八舌。
“跳马!跳马踩他炮啊!”
“别听他的!出车!横车锁喉!”
围观者争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
江辰静立一旁,掠过棋盘。
在他眼中,那不仅仅是三十二枚棋子的攻防,更是两种思维模式的碰撞,纠缠着胜负心、表现欲,还有街坊邻里间几十年相处积淀下来的情感纽带。
一种蓬勃的生机,在此蒸腾。
无关修为法力,而是生命本身最原始的热闹与活力。
信步由安静的胡同,逐渐走近后海局域。
氛围陡然一变。
酒吧霓虹闪铄,人流明显更年轻时尚,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与烤串混合的复杂气味。
临街的酒吧大多开着窗,将内部的喧嚣与音乐释放到街上。
江辰缓步其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一扇扇明亮的窗。
窗内是浮世绘般的众生相。
有好友相聚,碰杯大笑,有情侣依偎,耳鬓厮磨,还有落寞者独坐角落,失意独酌。
一窗之隔,喧嚣与寂静,欢聚与孤独,清淅地分割又奇异地融合。
经过一家以民谣为主的清吧时,开的窗户里,一位抱着吉他的歌手正浅吟低唱。
嗓音略带沙哑,旋律简单而熟悉:
if you iss the tra l&039; on,youwillknowthatgone,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iles—
歌声悠远,带着淡淡的离愁与漂泊感,穿透喧嚣,传入江辰耳中。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歌声如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千年沉寂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
他想起了玄天界。
那修行千载的岁月,山河变幻,宗门起落,曾经一同求道、把酒论剑的故友,或因寿元耗尽化作黄土,或因争斗陨落身死道消,或因理念不同渐行渐远——
最终,皆如风中尘埃,消散于时光长河。
前世玄天界,父母亲人的音容笑貌,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点烙印于灵魂最深处的。
而今生——
小鱼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将那颗歪歪扭扭的平安符塞进他手里的模样;奶奶在灶台前忙碌,回头对他露出缺了牙的笑容的模样——
画面清淅,带着温度。
他静静立在霓虹闪铄的街头,听着那循环往复、诉说离乡与归途的旋律,良久未动。
直到歌声渐歇,被另一首欢快的曲目取代。
夜深时分,人潮渐稀,霓虹依旧,却少了些喧闹。
江辰循原路返回。
依旧无人察觉他的存在。
经过一个即将收摊的炒货铺子,铁锅里残留的馀温烘着最后一点糖炒栗子,甜香诱人。
他停下脚步,买了一大包,用厚厚的牛皮纸袋装着。
他拿着纸袋,身影融入夜色,无声无息地返回了那片戒备森严的大院。
当江辰推开房门时,发现安雅正在客厅中等侯。
房间内,可以听到苏璃悠长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下了。
看到江辰,安雅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下,但随即又被一股后怕和些许恼火取代。
她快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江先生,您去了哪里?我们很担心您的安全。”
天知道她发现江辰不见时有多着急,好在通过监控,确定江辰是自己离开国宾馆的,安雅这才一边安排人出去查找,一边在房间里等侯。
江辰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安雅,神色如常,将手中其中一包还温热的糖炒栗子递了过去,纸袋散发着甜香。
“出去走了走。这个味道不错,尝尝。”
安雅一愣,看着递到面前的糖炒栗子,又看看江辰那平淡无波的脸,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让各方严阵以待的人物,深夜失踪,回来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请她吃街边炒货?
她下意识地拿出一个,拨开塞进嘴里,随即又正色道,“江先生,为了您的安全,下次如果您要外出,请务必让我们知晓,我们可以安排——”
江辰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提醒,转而说道:“明天,我想去看看首都正负电子对撞机”
安雅闻言,瞳孔微缩。
首都正负电子对撞机?
那可是国家最顶尖的大科学设备之一,涉及高能物理前沿研究,保密等级和重要性都极高。
他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但面对江辰的要求,她知道质疑是徒劳的。
她立刻收敛心神,点头应道:“好的,江先生,我明白了。我会立刻向上汇报,为您安排参观事宜。”
无论多不可思议,满足这位的要求,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
江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拿着留给苏璃的那包糖炒栗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安雅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温暖的栗子,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