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江辰合上手中的《生物化学原理》,识海中,无数酶促反应、电子传递链、氧化磷酸化的微观图景渐渐隐去,沉淀为对生命体能量转换系统更深的认知。
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
此界凡俗对生命奥秘的探索,早已不局限于书本理论,而是深入到了实验中。
他需要借助实验设备,去查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昌。”
一直静立在套房外间的阿昌立刻推门而入:“江先生。”
“备车,去江城科技大学。我要见秦阳明教授。”
“是。”
黑色越野车再次停在了江城科技大学那颇具年代感的校门前。
数学系办公楼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漂浮着粉笔灰和旧书页的味道。
秦阳明教授正伏案疾书,桌上的电话听筒却几乎没放稳过。
“老李啊!哎呀,消息传得真快……对,是真的,证明过程惊才绝艳……作者?唉,这事说来话长,孩子志不在此啊……”
他刚挂断一个,铃声立刻又响。
“王院士!您也听说了?是是是……我们正在整理稿件,准备投《数学年刊》……什么?您亲自来一趟?这……”
秦教授擦着额角的汗,脸上混合着兴奋与一丝无奈。
自从前天下午那半黑板证明被发现,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国内顶尖高校的数学圈。
江城科大数学系这个以往在顶尖大佬面前并不特别显眼的地方,瞬间成了风暴中心。
清北、复交、中科大……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那些顶级数学家或亲自致电,或派得意门生探听,内核只有一个。
那个破解了冰雹猜想的十四岁天才少年究竟是谁?
能否请来一见?
甚至直接问是否愿意转学?
秦阳明既享受着学校声誉骤升带来的喜悦,又为江辰那明确拒绝的态度感到无奈。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
秦阳明抬头,看到是江辰,脸上瞬间绽放出璨烂的笑容。
他连忙挂断电话,问道:“江同学?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他站起身,语气热络道:“你可是不知道,就因为你那证明,我这电话都快成热线了!清北复交、中科大都来打听你!对了,冰雹猜想的证明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他虽然抱怨,但眉宇间的自豪却掩藏不住。
这孩子,可是自己第一个发现的。
江辰眉头微蹙,冰雹猜想证明引发的反响,恐怕要超出自己预料。
他走入办公室,目光扫过满桌的演算纸,摇了摇头:“证明已完备,无需补充。投稿之事,你们处理即可。”
秦教授点点头:“那……江同学今日前来是?”
“我想系统性地旁听生命科学学院的内核课程,特别是生物化学、分子生物学、细胞生物学等相关课程。此外,希望能获得许可,参观学校的生化实验室,观摩实验流程。”
秦阳明教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扶了扶眼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生……生命科学?实验室?江同学,你没开玩笑吧?放着好好的数学通天大道不走,去学生物?”
他绕着桌子走了半圈,语气变得急切,甚至带上了点痛心疾首:“你是百年难遇的数学奇才,冰雹猜想的证明足以让你名扬天下,你应该深耕数学领域,去挑战黎曼猜想、哥德巴赫猜想。那才是你该走的通天大道!生命科学?那……那完全是另一个领域,需要从头积累大量的生物学、化学基础知识,实验操作更是繁琐枯燥……你这不是在浪费你的天赋吗?”
秦阳明完全无法理解,外面无数人求之不得的数学圣殿邀请函,这孩子弃之如敝履,反而要去钻实验室摆弄瓶瓶罐罐?
“贪多嚼不烂啊江同学!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天才如你,同时涉足两个截然不同且都极其深奥的领域,也难免会分散心神,最终可能一事无成!听我一句劝,专注于数学,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江辰静静听完秦教授激动的劝说,淡淡道:“秦教授,多谢好意。但我意已决,您……能帮我安排吗?”
看着江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秦阳明张了张嘴,所有劝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重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这孩子,主意太正,我劝不动你。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里到底装着什么。”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老徐吗?我秦阳明……嗯,有事麻烦你。我这边有位江辰同学,对,就是证明冰雹猜想那个,他对生命科学极感兴趣,想系统旁听课程,并参观一下你们的实验室……对,就是现在,方便吗?好,好,我们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秦阳明看向江辰,语气依旧带着几分不甘:“生命科学学院的徐维盛院长正好在办公室,他答应见见你。跟我来吧。他现在肯定也听说你的事了,估计比我还好奇。”
生命科学学院的新大楼与数学系的古朴旧楼截然不同,宽敞明亮,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
院长办公室的门开着,一位穿着白大褂、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教授早已站在门口等侯。
见到秦阳明和江辰,徐维盛院长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江辰同学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徐院长笑容格外璨烂,主动向江辰伸出手:“欢迎欢迎!我是徐维盛。你之前在数学系搞出的动静,可是让我们整个学校都跟着震动啊,没想到你对生命科学也有如此浓厚的兴趣。”
“徐院长,您好。我叫江辰。”
江辰与他轻轻握了握手。
徐维盛笑道:“江辰同学,你的名字,已经传遍国内高校圈了。清北那边打电话给我们校长要人,校长都笑着打哈哈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生科院?数学天才的逻辑思维和建模能力,对我们生命科学领域同样是巨大的宝藏!本硕博连读名额、顶尖实验室直通车、最好的导师资源,只要你点头,一切都不是问题!”
江辰摇头道:“多谢徐院长厚爱,我只是暂作旁听观摩,系统就读之事,暂无打算。”
徐维盛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笑容:“无妨无妨!天才总有天才的规划和节奏,我们充分尊重!旁听也好,观摩也罢,只要感兴趣,生科院的一切资源都向你开放!走,我现在就亲自带你去看看!”
徐院长兴致勃勃,亲自充当向导,领着江辰和一脸无奈表情的秦阳明走向教程区。
沿途遇到一些行色匆匆的教授和学生,都惊讶地看着院长亲自陪同着一个面生的少年。
徐维盛带着江辰和秦阳明,悄悄从后门进了一个阶梯教室,找了个位置坐下。
授课的是一位中年女教授,正在黑板上绘制着复杂的代谢通路图——糖酵解、三羧酸循环、氧化磷酸化……
徐院长压低声音对江辰道:“这是王瑞芝教授,国内生物化学领域的大拿。”
江辰点点头,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繁琐的化学结构式和反应步骤上,而是瞬间捕捉到了其内核本质:能量流的转化与传递。
葡萄糖如何一步步分解,碳骨架如何转变,nadh和fadh2如何携带高能电子,电子传递链如何如同级联瀑布般释放能量,最终驱动atp合酶旋转,将adp和磷酸转化为生命的通用能量货币——atp。
这一切,在他眼中,不再是孤立的化学反应,而是一个极其精密的、在常温常压下高效运作的“能量转换系统”!
其效率,远超凡俗界任何热机!
更令他心神微动的是atp本身——三磷酸腺苷。
一个看似简单的分子,其高能磷酸键的水解释放的能量,精准地驱动着细胞内几乎所有的耗能过程:肌肉收缩、神经传导、物质合成……
“能量货币……”
江辰若有所思。
若能将自身细胞线粒体生成与利用atp的效率整体提升,哪怕仅百分之一,其带来的改变,将是颠复性的!
徐院长见江辰看得专注,以为他被复杂的反应过程难住,低声道:“生化确实比较难,需要慢慢……”
江辰却忽然开口问道:“王教授,nadh脱氢酶复合体传递电子时,质子系出的具体化学计量比,以及其与最终atp合成数量的耦合效率,实测数据通常波动范围有多大?”
徐维盛院长猛地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问题……涉及氧化磷酸化的精确计量和p/o比,已经是生物能量学领域相当深入的专业细节了!
一个初次接触生化的少年,怎么可能问出这种问题?!
讲台上的王教授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停下讲解,推了推眼镜,惊讶地看向后排方向。
教室里的学生们也纷纷回头,好奇地张望。
王瑞芝想了想,说道:“这个……不同实验室条件、不同物种组织来源的线粒体,数据会有差异。”
江辰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效率波动……这意味着此系统仍有巨大优化空间。
徐院长和秦教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秦阳明忽然觉得,这孩子或许……真的不是在胡闹?
旁听完生物化学的专业课,徐院长又带着江辰参观了几个科研实验室。
在微生物实验室,江辰的目光被一台恒温摇床吸引。
里面培养着从深海热泉或极地冰盖分离出来的嗜极微生物——嗜热菌、嗜压菌、嗜酸菌……
研究员介绍道:“这些微生物能在人类无法生存的极端环境下繁衍,它们体内往往有独特的酶系统和能量代谢途径,效率惊人……”
江辰注视着那些在培养液中缓缓旋转的微生物,若有所思。
凡俗之躯,脆弱不堪,难以直接承受极端环境。
但若能将嗜极微生物高效能量利用的“基因蓝图”或“酶机制”解析出来,能否借鉴其原理,优化自身?
在生物物理实验室,一台仿真光合作用电子传递链的小型电化学设备正在运行。
光照下,电子从供体跃迁,通过一系列载体,最终产生微弱的电流。
研究员解释道:“这是仿真叶绿体中的光系统ii和i,研究如何更高效地捕获光能并转化为化学能或电能……”
江辰的目光骤然亮起!
电能!
直接、高效、易于调控的能量形式!
此界凡俗早已大规模利用电能驱动万物。
而自身神魂,引动电磁场如臂使指。
若能在体内构建一个基于生物原理或直接仿照电化学电池的“生物燃料电池”,将消化吸收的化学能,不通过低效的atp循环,而是直接转化为更纯净、更易于神魂和肉身吸收利用的“生物电能”……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照亮了他此前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效率必将远超现有的atp体系!
一想到这里,江辰便急不可耐想要离开。
徐院长却意犹未尽,还想邀请江辰去他办公室详谈,甚至暗示有几个国家级重点课题可以让他提前接触。
江辰却婉拒了:“多谢徐院长,生命科学知识浩瀚广博,我现在只是刚入门,还需要学更多的知识。明日我便来学校旁听,就不用劳烦您和秦教授陪同了。”
说罢,他对徐维盛和秦阳明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步伐沉稳,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徐院长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最终化为一声苦笑和惊叹:“老秦,你这到底是给我送来个什么怪物啊?他刚才问的那些问题……看的那些东西……那眼神……我总觉得,他看的和我们看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清北要是知道他们想挖的数学天才转头对我们生科院的瓶瓶罐罐产生了兴趣,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秦阳明望着江辰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我隐隐觉得,不管是数学也好,还是生命科学也好,这孩子似乎……似乎只是把它们当做是工具……”
两人站在实验室走廊明亮的光线下,却仿佛感受到了一场无声风暴正在以少年为中心,开始蕴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