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流公务机平稳地飞行在万迈克尔空,舷窗外云海翻涌,如同凝固的白色浪涛。
机舱内,气氛安静。
安雅坐在靠过道的独立座椅上,膝上摊开着加密笔记本计算机,手指却久久未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靠窗的位置。
江辰闭目靠在宽大的航空座椅里,呼吸悠长,仿佛已然熟睡。
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而致密的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沉入了一个常人无法触及的深邃层面。
他在消化这次京城之行的收获。
安雅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昨日在高能物理所发生的那一幕。
这一切,已然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她接受过最严格的科学训练,精通行为分析与心理学,深知科学发现需要怎样的积累,怎样的严谨流程。
然而,江辰的出现,却如同一个巨大的悖论,将她所认知的一切彻底打碎。
一个年仅十四岁,从未有高能物理研究背景的少年,仅凭一次观摩,一次心算般的推演,便指引着中国最顶尖的实验室,做出了诺奖级的成果。
这已不是天才可以形容。
这近乎——神启。
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她隐隐感觉到,高能物理——似乎并非江辰真正专注的领域。
数学、物理、化学——他信手拈来,皆能直指内核,做出颠复性成果。
但他真正投入时间与精力的,似乎是——生物学。
那个建在溪头寨,由苏家和国家共同出资,正在日夜赶工的实验室——
他究竟在研究什么?
能让他如此重视的生物学课题,又会是何等惊世骇俗?
所有的疑惑,在她心中汇聚成一个越来越清淅的念头:
数学、物理、化学——这些令人瞠目结舌的成就,于他而言,或许真的只是——过程。
他真正的目的——
从来不是这些研究成果。
或者说,这些科研成果,只是他通往最终目标,顺手摘下的果实。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寒意,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她默默地将所有观察与猜测压回心底,如同收藏最珍贵的秘密,未对任何人吐露分毫。
同一时刻。
江辰的识海深处,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昨天,通过苏璃通灵道体那无比澄澈的感知媒介,他所“见”到的,并非探测器屏幕上冰冷的数据点与拟合曲线,而是一幅无比鲜活、无比震撼的创生图景。
在能量与时空被压缩到极致的奇点,两束被加速至接近光速的粒子洪流,轰然对撞!
那不是毁灭,而是极致秩序的崩塌所引发的无中生有!
无数正负电子在相遇的刹那湮灭,回归最纯粹的能量之海。
旋即,在这片沸腾的能量汪洋中,在量子涨落那永不停息的波涛之上,一对对虚粒子与反虚粒子借取能量,骤然跃出海面,从概率的迷雾中凝实,化作绚烂的粒子雨!
夸克与反夸克、胶子、轻子、光子——
它们并非被创造,更象是被从某种潜在的背景中激发而出,从虚无中显现!
其生灭、转化、相互作用,皆遵循着某种更深层的数学对称性与守恒律。
这微观层面的创生景象,与他神魂跃迁后那前所未有的敏锐感知相互叠加、印证,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识海中,《道德经》微光以前所未有的亮度流转。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古老的箴言,不再仅仅是哲学思辨,而是与那微观创生的物理图景完美契合!
“道”,即那至高的宇宙法则本身,是量子场论的真空背景,是万物运行的底层逻辑。
“一生二”,便是对称性的自发破缺!
是从对称的真空或能量海中,涌现出相互对立的二元性—一正与反,阴与阳,粒子与反粒子!
“二生三”,对立双方的相互作用、纠缠、转化,便衍生出无穷的变化与结构,如同胶子传递强相互作用,束缚夸克形成强子(质子、中子等),这便是“三”的雏形,是稳定结构得以形成的关键。
“三生万物”,稳定的基础粒子通过不同的组合与相互作用,层层叠加,最终构筑起原子、分子、星辰、生命乃至纷繁复杂的宇宙万物!
而《连山》之理,那如山势起伏,连绵不绝的生成演化之势,正映射着粒子产生、衰变、相互作用,是创生过程的动态呈现。
《归藏》之意,那敛藏孕育之势,则映射着粒子最终趋于稳定、能量沉降、信息归寂的终末,是创生循环的收束与沉淀。
微观粒子的量子创生与古老道藏的生成演化,在此刻达成了跨越时空的完美统一!
一种基于此界物理法则与古老智慧相互印证的神魂修炼之路,在他识海中逐渐清淅。
无需依赖玄天界的灵气。
以此界微观创生之理为镜,反照自身神魂本源!
观想那能量海沸腾、虚粒子对生成的无中生有之妙,淬炼神魂,使其如量子场般,拥有从虚无中汲取信息与结构,不断自我创生、自我更新的潜能!
引《连山》生成之势,赋予神魂演化之动力,使其如粒子般活跃。
纳《归藏》敛藏之意,稳固神魂结构,抵御外界熵增与消散。
最终,使神魂如同一个高度有序的量子创生引擎,于此绝灵之地,实现某种意义上的自给自足,乃至——超越凡俗的永恒与不朽!
这条道路,艰难无比,却前景无限,直指大道!
江辰心中壑然开朗,前路愈发清淅。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开始下降高度,穿透云层,下方省城熟悉的轮廓逐渐清淅。
江辰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仿佛有星云生灭。
车队早已在机场等侯。
众人换乘越野车,前往灵溪县。
车窗外的景色,从省城的繁华喧器,渐次变为县镇的熙攘,最终没入苍翠宁静的山峦怀抱。
当车队最终在溪头寨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下停稳时,夕阳正好将金色的馀晖洒满整个山村。
奶奶、小鱼、苏老夫人、黄锦、黄明远、阿昌——几乎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已等侯在槐树下。
车门打开。
江辰率先落车。
小鱼立刻象只欢快的小鹿,扑了上来:“哥!”
江辰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奶奶上前,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慈爱与牵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另一侧的车门打开。
苏璃在燕子的搀扶下,也走了下来。
她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熟悉的景物,最后落在了那正殷切望着她的苏老夫人身上。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苏璃轻轻挣脱了燕子的手,主动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苏老夫人面前。
她抬起头,看着祖母那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庞,一个清淅而柔软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流淌而出:“奶奶。”
刹那间,万籁俱寂。
苏老夫人如同被一道温暖的闪电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颤!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
“囡——因囡!你——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她声音颤斗得不成样子,伸出双手,想要触摸孙女的脸颊,又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苏璃看着她,露出一个真切而温暖的笑容,再次唤道:“奶奶。”
“哎!哎!因囡!我的囡囡!”
苏老夫人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张开双臂,将苏璃紧紧搂进怀里,仿佛要将这三年来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期盼都融入这个拥抱之中。
她泣不成声,泪水浸湿了苏璃的肩头。
苏璃安静地依偎在祖母怀中,小手轻轻拍着老人的后背。
夕阳的金辉为相拥的祖孙二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奶奶抹着眼泪,脸上却笑开了花。黄锦眼圈微红,别过头去。
黄明远捻着胡须,连连点头。
阿昌和燕子相视一笑。
安雅站在车旁,静静地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目光最终落在江辰那平静的侧脸上。
改变这一切的源头,皆系于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