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队说得在理,这次不是闹着玩的。
平时最喜欢和土狼抬杠的“山猫”,此刻也罕见地没有唱反调,他一边动作熟练而轻柔地用一块专用的绒布,反复擦拭着手中那支堪称他第二生命的、高精度狙击步枪的瞄准镜镜片。
一边头也不抬地冷静分析,声音里带着狙击手特有的、抽离般的冷静,“现在最关键、也是最要命的问题,就卡在路线和目标确认这两点上。路线要是摸不准,咱们就是无头的苍蝇,只能在边境线上瞎转悠,被动挨打。
目标要是认错了,哪怕咱们准备得再充分,打得再漂亮,也是白忙活一场,还得背上一口天大的黑锅。这活儿,技术含量太高,容错率太低,比咱们之前设想的所有方案,都要精细一百倍,也他妈的要命一千倍!”
一直沉默寡言、如同岩石般坐在角落里的狙击手“鹰眼”,此刻也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山巅的。
冰冷的距离感和绝对的专注:“伏击点的预先选择和实地勘验,将是决定性的。我们需要至少两到三个备选点位,每一个都必须满足几个硬性条件。
拥有绝对开阔、无遮挡的狙击射界和观察视野;本身具备极佳的天然或人工伪装条件,便于长时间潜伏隐蔽;周围地形要相对复杂,便于我们在得手后或遭遇意外时,能够快速、安全地分散撤离。
最好,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天然地干扰或削弱对方的车辆机动能力和通讯信号质量符合所有这些苛刻条件的地点,在人生地不熟、且情况复杂的泰缅边境线上,恐怕比钻石还难找。白马书院 首发”
靠坐在岩石上、脸色因失血而愈发苍白的“黑熊”张建国,挣扎着想要凭借腰腹力量站起来表态,却被一直像影子般待在他身边的“壁虎”。
用那只看似没什么力气、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按住了没受伤的那边肩膀。“行了,黑熊,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
“壁虎”慢悠悠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他特有的、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慵懒调子,但话语里的关切却不容置疑。
“瞅瞅你现在这模样,脸色白得跟刚从面粉缸里捞出来似的,这条胳膊要是再不好好养着,别说拧桑坤的脑袋了,到时候别成了咱们撤退时的累赘,让大家轮流背着你跑就谢天谢地了。
你啊,就安安生生当你的‘重点保护动物’,在后面给我们看看家,守守装备啥的,这同样是重要任务。”
张建国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那壮硕的胸膛如同风箱般鼓动,脸色由白转红,又因疼痛而微微发紫。
他瓮声瓮气地、用尽力气低声骂道:“壁虎!我操你二大爷!你他娘少瞧不起人!老子老子就是只剩下这一条胳膊能动,光用牙咬,也能从桑坤那老瘪三身上撕下二两肉来!你等着瞧!”
罗小飞没有立刻介入队员们之间这带着粗粝关怀和黑色幽默的讨论与争执,他的大脑,此刻正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中央处理器。吴4墈书 无错内容
以惊人的速度,将黄雅琪方才提供的所有信息碎片、眼前这片危机四伏的雨林环境所带来的客观限制、身边每一位队员当前的身体与精神状态评估、以及所有可能出现的。
最坏情况下的风险变量和应对预案,进行着高速的、复杂的交叉对比、逻辑推演与综合评估。
前往泰国边境区域,在对方移动路线上设伏狙击,这个方案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比那个近乎自杀的、强攻“桑氏庄园”的计划,拥有了更高的成功概率和更多的操作空间。
但是,这其中所蕴含的不确定性、对情报实时性的依赖、对现场指挥临机决断能力的极致要求,以及一旦失手所带来的、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严重后果,其风险系数,同样在以几何级数疯狂飙升!
这就像是一场将自己和所有兄弟的身家性命都押上桌面的、没有退路的豪赌,赌注惊人,而赢面,却依旧模糊地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再次落向了那个蜷缩在洼地最阴暗角落、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的俘虏身上。
这个意料之外的“战利品”,这个代表着混乱与死亡的“自由佣兵”
他那被恐惧填满的脑子里,会残留着一些关于这片区域、关于桑坤动向、乃至关于泰缅边境那边情况的、零碎的、未被重视的信息片段?
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一个地名,一个绰号,在此刻,都可能成为拼凑出完整行动拼图的关键一块,散发出意想不到的价值光芒?
“岩队。”罗小飞转向身旁如同磐石般可靠的副手,眼神中闪过一丝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安排两个人,你亲自盯着,立刻着手审问那个俘虏。
要注意方式方法,效率第一。重点搞清楚他们这伙人的具体受雇来源、此次潜入这片雨林的真实任务目的、以及
他们是否对桑坤近期的动向,或者对泰缅边境那边,特别是美塞县方向的地形、势力分布,有所了解,哪怕是道听途说的传闻也行。
任何一点看似无关紧要的碎片信息,都可能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决策,产生关键性的影响。”
“明白。我亲自来。”岩罕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执行命令时的绝对专注。他朝早就跃跃欲试的“土狼”和心思缜密的“山猫”使了一个明确的眼神。
两人立刻会意,脸上露出一种“总算来点有技术含量的活儿了”的混合着兴奋与严肃的表情,摩拳擦掌,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豹子,朝着那名瘫软在泥水中的俘虏,稳步走了过去。
罗小飞则再次迈开脚步,走到洼地那道相对较高的、泥泞的边缘地带,双手叉腰,再次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东南方向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朦胧的雨林深处。
在那里,越过这片仿佛无穷无尽、吞噬着生命与光线的绿色海洋,就是此次行动的目的地——
泰国,就是那个名为“美塞”的边境小城,也就是那个可能最终决定任务成败、决定很多人命运的、充满了未知与杀机的最终战场。
雨,依旧不知疲倦、冷漠地倾泻着,仿佛要洗刷掉世间所有的痕迹。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复杂气味,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改变。
它不再仅仅是纯粹的、令人绝望的腐朽与死亡气息,而是开始混合进了一种名为“机会”的、既危险到了极点、又诱人到了极致的、如同罂粟花般的气息。
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这冰冷而潮湿、带着泥土腥甜和隐约血腥的空气,感觉那刺骨的寒意,顺着气管一路向下,毫无阻碍地沉入肺叶的最深处,带来一阵清晰无比的、混合着战栗与亢奋的生理反应。
二十四小时。黄金般珍贵,却又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的二十四小时。
他们必须在这区区二十四小时内,克服一切艰难险阻,穿越这片危机四伏的雨林剩余路程,精准抵达预设的边境接应点,并争分夺秒地完成所有战前准备,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时间,从未像此刻这般,如同悬在头顶的、不断滴落的沙漏,带来如此具象化的、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而那只无形中操控着所有人命运的、巨大的天平,似乎也在这关键信息的冲击下,开始微微地、不易察觉地发生了某种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