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天地,东海之滨。
有琴玄雅站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原本清冷如玉的脸颊此刻染上了明显的绯红,一路蔓延至耳根。她低垂着眼睫,声音细若蚊蚋,全然不见平日那般拒人千里的冰山模样:
“长生师兄—我州洛长生看着她这副情态,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位师妹,果然是洪荒之中独一无二的“脑补第一人”一他甚至能想像出这一路上,她究竟在脑海里编排了多少剧情。
尤其她身后还稳稳背着那柄几乎与她齐高的玄色重剑,剑身古朴,隐透寒芒,与她此刻这副羞怯扭捏的小女儿姿态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一个能挥动如此巨剑、修为不俗的女仙,此刻却象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这画面,着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洛长生终是无奈地笑了笑,语气放缓,“既然你都跟到这里了,我还能说什么?莫非现在把你赶回去不成?”
有琴玄雅闻言,先前的局促与不安霎时间烟消云散,宛若春风化雪,一抹绝美而明媚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
“说吧,”洛长生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纵容,“费这么大劲跟过来,究竟所为何事“我想追随长生师兄!”有琴玄雅抬起头,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无比,“师兄您不惜为了人族与妖族交恶,默默承担一切,此等胸怀,玄雅敬佩万分!而我—身为有琴国六公主,受万民奉养,却顾虑重重,远不如师兄这般果决无私!”
洛长生听着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不愧是被洪荒认证的“洪荒脑补第一大师”。
在自行理解、升华动机这方面,他确实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这解读能力—实在是,太离谱了。
“追随之事暂且放一放,”洛长生决定先解决心中的另一个疑惑,“你既早已识破我,那我问你,一年前北俱芦洲之行,你究竟是如何认出我的?我自认伪装得天衣无缝。”
有琴玄雅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即脸颊微红,伸手指了指他后颈处:“是—大师兄你后脖颈上的那个浅色花瓣状胎记。”
“胎记?”洛长生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眉头紧紧蹙起。
什么胎记?他修行至今,肉身无瑕,通体明澈,从始至终就从未有过任何胎记!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闯入他的脑海。
难不成—是道祖干的?
是了,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位鸿钧道祖的手笔。
除了他,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地在一位天仙身上留下这种看似天然、实则人为的“标记”?
可道祖此举,寓意何为?
是为了刻意留下破绽,促成有琴玄雅与自己的这段牵扯,好让他在这世间多一份牵挂,多一重羁拌?
还是说—那位高居紫霄宫的老爷子,另有什么更深远的谋划?
洛长生望着眼前眼神清澈、满脸写着“真诚”与“崇拜”的有琴玄雅,再想到那可能正注视着这里的道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天外天,紫霄宫。
万古不变的寂聊宫殿深处,鸿钧道祖漠然端坐,周身萦绕着冰冷而浩瀚的天道法则。
忽然,他似是感知到了下界某人的腹诽,淡漠无波、宛若星辰轮转的眸子里,竟极其罕见地划过一丝极淡的人性化的情绪。
他冷哼一声,声音在空寂的大殿中激起细微的道韵涟漪。
“好一个‘十成十’的小滑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竟敢暗自揣度老祖我的用意,对我的安排还不满意?”
道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不可查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弧度。
“既然如此,嫌四条红线不够热闹—那便别怪老道我出手,给你这逍遥日子多添几笔色彩了。”
言罢,他枯槁的手指于虚空中随意掐了一个法诀,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无上姻缘法则的意念,瞬间穿透无尽时空,降于一三十三重天之上,天庭仙府深处。
月老殿内,万千红绳缭绕的古老姻缘树下,正打盹的月老忽感冥冥中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降临,惊得他一个激灵。
下一刻,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只见那代表洛长生的姻缘木偶身上,原本仅有的四根红线旁,竟凭空悄然多出了整整五根鲜红夺目、异常牢固的姻缘线!
这些红线甫一出现,便自行扭结缠绕,散发出强弱不一、却都无比坚韧的因果气息,
另一端迅速隐没于虚空,不知连接向了何方诸位女仙的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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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宫内,道祖感知到那几根红线已牢牢系定,方才那丝人性化的神情悄然隐去,眼底恢复成一片万古不变的淡漠与空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规则运行的瞬间涟漪。
唯有一声极轻、几乎不存在的笑声馀韵,消散在冰冷的道宫之中。
洛长生忽觉周身一阵没来由的不自在,仿佛被冥冥之中无数道细微的丝线轻轻缠绕,
又似有无数双眼晴在因果层面好奇地打量着他,一种“大事不妙”、“桃花烂漫”兼而有之的诡异预感浮上心头。
什么情况?
他心下暗凛,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对天机的感知,绝不会无端产生这种感应。
难不成—是刚才功德加身带来的后续业力反馈?
还是说—那位高居紫霄宫的老爷子,又悄无声息地给他安排了什么“惊喜”?
他怎么感觉有种“大烂临头”、而且是桃花烂的那种预感?
他甩开这莫名的不安,目光转向一旁俏生生站立、眼神却异常坚定的有琴玄雅,试图将注意力拉回正事。
“我此行是去东海深处寻一处僻静岛屿渡劫,凶险未知,你也要跟着去看?”洛长生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有琴玄雅闻言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同意自己跟随,随即清丽的脸庞上迅速涌现出惊喜与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庄重。
她用力点了点头,语气无比认真:
“长生师兄的金仙劫,必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盛景,蕴含无上大道真意。玄雅若能观摩一二,于修行必有天大裨益。恳请师兄恩准玄雅随行见证!”
她话语中充满了对洛长生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崇拜,仿佛他渡的不是凶险天劫,而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大道演法。
洛长生看着她那双写满“求知欲”和“崇拜”的清澈眼眸,再想到身上那莫名的不适感和可能存在的道祖“黑手”,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劫渡得,怕是没法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