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左冷禅霍然起身,脸色阴沉似水,目光如电,厉声喝道:“今天下群豪毕至!尔等魔教妖邪,竟敢踏足此地?休想全身而退!”
任我行却恍若未闻,一双鹰目径直掠过左冷禅,投向主位的岳不群,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岳掌门,老夫请教一句,此地是华山,还是嵩山派的下院分院?”
岳不群神色平静,青衫微拂,从容应道:“任先生明知故问,此地自然是华山。”
“哦?”任我行浓眉一挑,声若洪钟,“既是华山,为何做主说话的,倒象是这位嵩山派的掌门?”
“在华山之上,自然是我华山派做主。”岳不群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淅,“然左师兄身为五岳剑派盟主,维护武林正道,亦是应有之义。”
他话锋微顿,目光扫过全场,语气转沉,“不过,今日乃岳某寿宴,实不愿见血光冲了喜气。任先生,请恕岳某不便久留,还请阁下速速下山去吧。”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左冷禅岂肯罢休,声音更寒,怒喝道,“合我正道群雄之力,今日定可将这干魔教首恶,尽数擒杀于此!”
此言一出,如同点燃干柴,台下群豪受其鼓动,顿时群情激愤,刀剑铮鸣之声不绝于耳,不少人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
“今日是我师父寿辰,”一个清朗而带着金石之音的声音蓦然响起,不高,却瞬间压过所有喧嚣,“谁也不能在此杀人!”
风起,青衣振。
鬓发漫卷。
男子面如寒玉,在初升的秋阳下,似有淡淡银辉流转。他面色平静得近乎淡漠,纵使天下高手云集于此,那肃杀之气竟似不及掠过他衣袂发梢的山风一一只因风能拂动他,而他,岿然不动如山岳!
喧阗鼎沸的试剑坪,在这一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华山神剑,陆大有,到了!
他步履从容,行至岳不群座前,躬身礼,声音沉稳:“弟子陆大有,恭祝师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好徒儿,快起来。”岳不群眼中闪过欣慰,温言道。
陆大有依言起身,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剑锋,直刺左冷禅!
左冷禅面色阴沉似水,毫不避让,两道目光于空中悍然相撞,针锋相对!
“阿弥陀佛!”一声平和而宏大的佛号适时响起,如同暮鼓晨钟,涤荡人心“今日乃岳掌门寿诞佳期。在此妄动刀兵,徒增杀孽,实为不妥。任施主既来贺寿,不若就此归去。”方证大师缓缓开口,目光澄澈。
左冷禅听闻方证发言,眼中寒光闪铄数下,终是冷哼一声,强压下翻涌的念头,暂时作罢。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场下人群中,一个尖细而带着挑衅意味的声音突兀响起:
“听闻华山神剑,目中无人,扬言要论剑天下!如今天下英雄当面,不知阁下可敢立时登台,兑现狂言?莫不是只会躲在师父身后逞口舌之利?”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众人不远千里汇聚华山,为的不就是亲眼见证这“华山神剑”如何论剑天下吗?
此刻被这声音一激,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于陆大有身上,期待、质疑、挑衅,不一而足。
陆大有双眉如剑锋般倏然一扬,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山雨欲来的威压:
“我知诸位千里迢迢,大多为此论剑而来。陆某在此,从不惧战!只是“
他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人群,语带讥诮,“一些宵小鼠辈,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煽风点,散布中伤之言,妄图挑起事端,却连现身的胆量都没有吗?”
话音方落!
人群中一个青年男子,仿佛心神被慑,竟身不由己,如同醉酒般跌跌撞撞,跟跄着被“逼”出了人群,直直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是你?”陆大有声音冰冷,“藏头露尾,不敢见人,暗中生事,对陆某多有不服?”
那青年男子只觉头脑昏沉,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会突然站出来。
在陆大有那如有实质的目光逼视下,他脑海一片混沌,心中念头竞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声音嘶哑而:
“什么狗屁华山神剑!不过是不过是偷了林家《辟邪剑谱》的贼!!”
此言如同惊雷炸响!
试剑坪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指控惊呆了!竟有人敢在如此场合,当着天下英雄和华山神剑的面,发出如此赤裸裸的污蔑!
“天啊!那是—那不是嵩山左盟主的公子,天外寒松’左挺吗?”人群中有人失声低呼。
“是他!听说此人一根筋,脑子—咳,不太灵光—”
陆大有眼中寒芒暴涨,如冰封万载的深渊,一字一句问道:“是你。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污我清誉的谣言?又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这话一出,众群豪不禁看向左大掌门。
“混帐东西!还不给我滚回来!”左冷禅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呵斥,眼中惊怒交加。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好大儿会蠢到自己站出来承认。
大太保丁勉最是机警,立刻抢步上前,伸手便去拉左挺。
左挺此刻被父亲呵斥,又被陆大有目光锁定,心中又惧又急,昏沉的脑子更是混乱,索性梗着脖子,不顾乐厚的拉扯,大声喊道:
“你这“神剑’之名,就是名不符实!全靠邪门歪道!有本事有本事你就证明给大家看!”他色厉内荏,却带着一股偏执。
“好,既然如此,左大公子,何不亲自下场指教一二?”陆大有冷声道。
一旁的丁勉自是知道自己这位师侄几斤几两,连忙将要应战的左挺一把制住,拉了过来。
左挺,梗着脖子,好似不服气,想要开口叫嚷,却是被丁勉直接点了穴道,拉了下去。
“怎么?”陆大有目光扫过嵩山众人,最后落在左冷禅阴沉的脸上,嘴角微扬,“堂堂嵩山派,只敢在背后造谣生事,却不敢当众接我一招半式么?”
左冷禅闻言,更是脸色一黑,在天下群豪面前,若是不敢应战,岂不是坠了他嵩山派的名声,间接承认自己是那背后挑拨的小人,让天下人耻笑?
他有心出手教训一番陆大有,但却又心有忌惮,实在是那晚龙泉一役,他吃了大亏,此刻腕骨还在隐隐作痛。
虽没有看到那人真面目,但他却是总让他觉那晚之人与眼前这华山小子脱不了干系。
若此刻出手,胜则万事皆休;可万一——万一无法取胜,甚至落败,嵩山派数十年积攒的威名,可就真要在这试剑坪上,当着群豪的面,彻底葬送了!
他正自心念百转,左右为难之际,场中忽地一声暴喝:
“那,休得猖狂!贫道玉玑子,来会会你这华神剑”!”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泰山派耆宿玉玑子道长越众而出。群豪皆感意外,这位可是泰山掌门天门道人的师叔辈人物,身份尊崇。
左冷禅目光一瞥玉玑子身后的高克新,心中立时雪亮,随即也向他微不可察地颌了颔首。
“小子,去取一柄剑来!”玉玑子面沉如水,盯着陆大有,“免得天下英雄说我玉玑子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原来陆大有此刻竟是空手而来。
场边一名华山弟子闻言,急忙要将自己的佩剑递上。
陆大有却微微摇头,步履从容地走到试剑坪边缘,信手一折,竟取了一根三尺来长、拇指粗细的青翠细竹杆。他持竿走回场中,面对玉玑子,随意挽了个剑花。
“在下说过,今日乃金盆洗手之期,不可杀人见血。”陆大有声音清朗,回荡坪上,“便以此,领教道长高招。”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纵然知晓陆大有武功卓绝,但以一根脆弱竹杆对阵玉玑子这等高手,未免太过托,几近羞辱!
“好!好!好!”玉玑子气得满面通红,须发戟张,暴喝三声,再不留手,内息狂涌,长剑嗡鸣!
他身随剑走,剑势陡开!身形忽左忽右,曲折盘旋,步法越转越急,剑光越行越险!正是泰山派绝技“十八盘”!
剑招如盘山险道,五步一转,十步一回,越盘越高,越行越险,剑势亦随之越转越疾,越转越狠辣!
群雄见玉玑子将这套剑法使得险峻凌厉,功力精纯,不由得暗暗点头。心道这老道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身处剑光内核的陆大有,却似闲庭信步。他手持青竹,身形凝立如山,目光澄澈,竟似在欣赏对方剑招。
直至玉玑子将“十八盘”剑法使到气势最盛、剑意最狠最疾的巅峰一刻陆大有动了!
同样是身形急转,左旋右回,步法竟与玉玑子一般无二!手中那根青翠的竹杆,竟也化作道道虚影,使出的赫然也是泰山“十八盘”!
只是他这“十八盘”,更为圆融如意,后发先至!竹杆尖端嗤嗤作响,如灵犀一点,连点一十八下!
玉玑子只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剑势,仿佛处处撞上铁板,招招受制!
对方那轻飘飘的竹尖,每一次点出,都恰在他剑招力道转换、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点之上,逼得他气血浮动,脚下不稳,不得不连连后退!
瞪!蹬!蹬!——连退一十八步!玉玑子一张脸涨得发紫,羞愤难当,眼看便要落败!
就在此时,陆大有手中竹杆倏然收回,停住攻势。
玉玑子惊魂未定,旋即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他数十载声名,岂能毁于一根竹杆?怒极之下,理智尽失,长剑一抖,竟不顾对方收手,剑锋疾刺而出!
第一剑古朴厚重,紧接着第二剑、第三剑—一连五剑!剑招沉稳,隐含古意,正是他浸淫多年、最为纯熟的“五大夫剑”!
此剑法看似简单,实则内藏变化,是他压箱底的本事!
陆大有眼中微露惋惜,手中竹杆却如灵蛇般迎上!竿影晃动,同样是一招分作五击,迅疾无比!
叮!当!当!当!当!
五声清脆短促的撞击声接连响起!
玉玑子那蕴含数十年功力的剑招,竟被那根青竹精准无比地一一格开、点中剑脊!一股柔韧的劲力透入,他手腕一麻!
“当啷!”
精钢长剑脱手飞出,跌落在地,兀自嗡嗡颤鸣不已。
再看陆大有手中青竹,依旧完好无损,青翠依旧。
试剑坪上,霎时一片寂静!群豪摒息,面露惊容。
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以及玉音子等人,更是脸色剧变!
陆大有不仅以竹破剑,所使的泰山剑法,竟比他们这些嫡传更为精纯,更为精妙!
玉音子最先按捺不住,惊怒交加地厉声喝道:“小贼!你你从何处偷学得我泰山派不传之秘?快说!”
陆大有随手挽了个竹花,目光刀过震惊的群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狭每个人耳中:“偷学?”
他淡然一笑,他轻轻摇头,“这举剑法,看一李便知其中关窍。槐下剑招,均脱不开阴阳之造化,于我眼中,已无奥秘可言。”
“好大的茎气!”一声冷喝响起!峨眉派席位上,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中年道人霍然起身,正是峨眉掌门金丛上人的师弟松纹道人!
他身旁三位气度沉凝的道人亦随之站起正是与他并称“岁寒四绝”的竹铮、梅疏、苍柏三位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