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冷的剑光,仿佛自溶溶月色中自然流淌而出,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又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它无声无息,却文精准无比地切入了白板煞星刀势最盛、也最无法回防的间隙,如同月光穿过了叶隙,自然而然,却又无可阻挡。
那剑光清冽如水,内敛而纯粹,在月华下并不显得如何夺目刺眼。
然而,它出现的时机、选择的落点、蕴含的劲力,却让凶焰滔天的白板煞星心头骤然一凛!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沸腾的杀意,仿佛被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锁定了气机。
这绝非狂暴的煞气,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森然意境!
“铛一一!”
一声清越悠长的金玉交鸣之声,在山巅月色下悠然荡开,馀韵不绝。
白板煞星那势若奔雷、欲要屠戮生灵的狂暴一刀,竟被这看似轻描淡写递来的一剑稳稳架住!
刀身上载来的并非蛮横的巨力,而是一种浑厚、凝练、恰到好处的劲道,如同山岳般沉稳,又如流水般无隙可乘。
这股力量不仅精准地截断了他刀势的去路,更将他前冲的势头硬生生定在了原地,那喷薄的杀意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玉璧,瞬间消散于无形。
白板煞星瞳孔微缩,定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身影持剑而立,剑尖正轻描淡写地抵着他的刀锋,姿态从容,气息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妙到毫巅的一剑,只是信手挥洒。
月光洒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映照出一种超然物外的沉静。
他眼神清澈,如同映着月光的深潭,正静静地看着白板煞星,不带杀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白板煞星见竟有人能接下自己一刀,眼中掠过一丝意外。
虽意外却未惊。他手中那三尺一寸的窄刃,刀尖收束如鹤喙,锐气逼人。
“乳臭未干,也敢拦路?”煞星嘶哑低笑,身形骤然暴起!
如夜枭扑食,直取陆大有面门!手中窄刃撕出灰白残影,远观似一匹脏绢舞风。
刀路如厄厨拆鹌鹑,中招者瘫如烂泥,却因刀口极薄暂不致死一一此谓“留胜观煞”。
刀取名“观胜”,其成名绝技便是“碎锉刃法”。“压”益稷》“元首丛哉”古意,喻锁碎骨肉。
江湖人闻此名,膝踝先寒三分。
此刀法脱胎于锦衣卫刑门遗技,本是诏狱中废人手足的阴毒手段,后融汇剔骨刀诀而成。共计上、中、下三路断关十二式。
只见白板煞星手腕急抖,刀尖颤动如风中之纸灯,幻出点点寒芒,分刺陆大有双目,太阳穴、耳后风穴!正是上三路断关之“挑灯式”!
陆大有眼神一凝,足下生根如钉,身形如风中劲竹般微微后仰。手中长剑不格不挡,顺着煞星刀势来路,自下而上,轻轻一拂。
这一拂,当真如初春子夜掠过竹梢的微风,轻柔、舒缓,不着半分烟火。
剑身破空之声微不可闻,唯馀剑刃切开夜气时带起的极细“嘶”声,似春蚕啮桑。
剑意空灵,并非直樱刀锋,而是若有若无地缠向煞星持刀手腕,剑尖所指,正是其腕上“神门穴”!
煞星心头警兆陡生!这少年剑势看似绵软,却隐隐封死了“挑灯式”所有后续变化,更如无形蛛丝缠向他持刀之根本!
凶性顿炽,他厉喝一声,刀招陡变!窄刃“碎胜”由点化抹,刀身修地平贴,如一片惨白铁板,带着刮骨阴风一一刀光贴额横抹,若被削中,发顶头皮连片飞起,月光映照下头盖骨森白如剥壳鸡卵。
此为月洗天灵“剃云手”。
也就在这“剃云手”刀光最盛,白板煞星旧力已发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间,陆大有那柄“徐徐”拂动的长剑,剑势骤然由柔转韧!
那缠绕的“清风”瞬间化作一道凝练的银线!
“一—!”
一声轻响,远比刀风破空声微弱,却清淅得刺耳。
陆大有的剑尖,并未硬撼那汹汹刀光,而是如穿花点蕊,于漫天灰白残影中觅得一线缝隙,精准无比地点在煞星因全力挥刀而微微前探的右肩肩井穴上!
剑尖触及皮肉的瞬间,手腕轻巧地一带。一道寸许长、细如柳叶的伤口,在煞星肩头骤然绽开。
初时无感。
煞星只觉肩头一凉,如同被一片冰冷的雪花粘贴肌肤。那感觉甚至不如夜风吹过汗湿的后颈来得明显。
他的“剃云手”刀势依旧凶狠地扫过陆大有刚才所立之处,却只斩碎了流泻的月华。
继而微痒。
一丝极其细微的麻痒感从肩头伤口传来,象是被草叶轻轻刮过。他下意识地扭了扭肩膀,那点痒意反而更清淅了些。
最后是灼痛!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肩头伤口处涌出,顺着臂膀豌蜓流下!
白板煞星这才惊觉不对,低头看去一月光下,右肩近锁骨处,一道细细的剑痕斜斜拉开,皮肉微微翻卷,露出底下一点惨白。
鲜红的血珠正争先恐后地从那道细缝中渗出,迅速汇聚成流,染红了半边麻布衣衫!
那位置,距离颈侧跳动的血脉,不过半寸之遥!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煞星天灵盖!比任何刀伤都更令他悚然!
这伤不深,远不如他碎压刃法造成的创伤可怖。但可怕的是时机和位置!
若非他挥刀时本能地因那点微凉而肌肉本能收缩,将肩头向后挪了这微不可察的半寸,陆大有那一剑划开的,就绝非仅仅是肩头皮肉,而是他颈侧的要命血脉!届时血喷如泉,神仙难救!
“这是什么剑法?”煞星捂着肩头,感受着那迟来的、火辣辣的痛楚和温热血流的濡湿,声音干涩沙哑。
“华山剑法十三式一一清风徐徐。”陆大有早已收剑后退,长剑斜指地面,剑尖一滴血珠滚落,在月华如水的石梁上砸开一朵小小的暗梅。
“陆一一大一一有!”一个饱含切骨恨意、如同夜枭啼血般的嘶哑声音骤然撕裂了山巅!
馀沧海,连同另外五名气息阴鹭的左道高手,瞬间出现在场中。
六人的到来,顿时让原本被陆大有剑势所的白板煞星压力骤减。
趁着六人如铁桶般将陆大有团团围住的间隙,白板煞星这才敢稍稍分神,急忙处理伤口。
剧痛与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也正是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方才那一剑的恐怖之处才无比清淅地在他心头回放:
它非以力破巧,乃如清风无孔不入。于你攻势最盛、心神最专之际,悄然寻隙而入,无声无息间,已在你身上留下致命印记。
待你惊觉,那缕“清风”早已查然,唯馀皮开肉绽的冰冷现实,与浸透骨髓的后怕寒意!
一股寒意再次掠过脊背,白板煞星抬眼死死盯住被围在内核、依旧气定神闲的陆大有,声音干涩地提醒同伴:“小心他的剑法!邪门得很!”
“呵,原来馀观主也自甘堕落,与魅为伍了?”陆大有目光如电,穿透包围圈,直刺向独臂的馀沧海,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
“小畜生!还在逞口舌之利!待会儿定要你跪地哀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馀沧海仅存的左臂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如血,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
自福州城断臂之耻后,复仇的毒焰日夜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是以当嵩山派寻上门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承了这桩“买卖”。
“并肩子上!给我剁了他!”馀沧海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沸腾的杀意,厉声咆哮!
他话音未落,围住陆大有的五名左道高手眼中凶光大盛,早已蓄势待发的兵刃同时出鞘!
刹那间,刀光、剑影、奇门兵刃带起的尖啸破空声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裹挟着阴狠毒辣的劲风,从四面八方朝着内核处那袭青衫猛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