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猎猎,卷动着华山山门前的松涛,发出鸣咽般的声响。
嵩山派一行人,在“托塔手“丁勉的带领下,马蹄踏碎了山道的宁静,终于抵达华山脚下。
甫一现身,便觉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迎面扑来!只见令狐冲与陆大有并肩立于道中,身形挺拔如松,身后十馀名华山派精锐弟子雁翅排开,按剑而立,人人面色沉凝。
那严整的阵势,衣袂在风中飘荡,分明是早有准备,静候多时。
丁勉与费彬目光骤然一碰,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疑。
两人心中同时一沉:华山派竟似未下先知?但旋即,左冷禅五岳并派的计划,势在必得,岂有回头之理?
二人强压下心头震动,面上竭力维持着镇定,只是那眼底深处的阴沉,又浓重了几分陆大有双眸微眯,目光如寒潭之水,缓缓扫过对面诸人。
嵩山派三位太保当先:丁勉、费彬乃是旧识,面上带着惯有的倔傲:
那六太保汤英鹗确系初见。此人身材魁悟,骨架宽大,一张国字脸膛棱角分明,宛如刀削斧凿,浓黑的双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开阖之间精光湛然,顾盼之际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这位最是不可小,长期担任左冷禅副手,实际上的嵩山派副掌门,以智谋见长。
紧随太保之后的,是一位须发皆白如雪、身着蓝色道袍的老者,料是泰山派中辈分极高的宿老玉馨子。
他身旁的一位身形枯瘦的老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双黄澄澄的眼眸。这位应该就是衡山派号称“金眼雕”的鲁连荣。
再往后,便是三名怀抱连鞘长剑、面色阴沉如水的劲装中年汉子。
三人站位隐隐成椅角之势,周身散发出不加掩饰的煞气。
居中一人年约五旬,面皮焦黄似金纸,一双深陷的眼窝,寒眸闪铄!
其左侧一人身形矮壮敦实,膀大腰圆之人,嘴角咧开,着一丝残忍而挑蚌的狞笑:
右侧一人面色灰败,眼神阴骜闪铄,队伍最末,则是数名神情倔傲、按剑而立的嵩山派精英弟子。
两方人马,一方是挟五岳令旗、气势汹汹的问罪之师,一方是严阵以待、寸土不让的守山之众。
从山门到半山腰正气堂前,一路之上,双方皆默然无语,气氛凝重,唯有山风呼啸,松涛阵阵,以及沉重压抑的脚步声与兵器轻微的碰撞声。
正气堂前,青石铺就的宽阔平台上,岳不群与宁中则并肩而立,气度雍容。
而两人身旁,还站着一位高大胖硕的和尚,气势不凡。
岳不群身着青衫,长髯垂胸,见众人到来,袍袖轻拂,如流云舒展,抱拳朗声道,声音清越平和,却隐含一股穿透力,清淅地送入每个人耳中:
“嵩山派丁师兄、费师兄、汤师兄,泰山、衡山诸位同道远道辛苦,岳某未能远迎于山门之外,失礼之处,尚祈海函!”
言语虽谦,身形却稳如磐石,一股不卑不亢、拒敌于外的气势油然而生。
“呵呵,岳掌门客气了!”丁勉干笑两声,随意地拱了拱手,眼神闪铄,目光在不戒和尚身上流转。
“我等不请自来,倒是叻扰了华山派的清静。”话语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讥消,在场诸人心知肚明。
众人被引入正气堂内落座。堂内檀香袅,陈设古朴雅致,香茗奉上,碧绿的茶汤在白瓷盏中微微荡漾,散发出清幽香气。
然而,这满室茶香与雅致,却无人有心品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堂中几位主角身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岳不群端坐主位,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地扫过嵩山三太保,最终落在丁勉脸上,开门见山,声音沉缓却字字清淅:
“丁师兄今日执五岳令旗,携泰山、衡山两派前辈,更有我华山&039;故人同行,如此兴师动众驾临派,不知左盟主有何谕令?派又有何不周之处,竟劳动诸位大驾?“
丁勉慢悠悠地沉声道:“奉左盟主五岳令旗!特为华山剑宗同道,主持久被烟没之公道!”声音不高,却图穷匕见!
哦?”岳不群眉峰微挑,“不知是何等‘公道”,需劳动诸位大驾?
那面皮焦黄、满目怨毒的封不平已按捺不住,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戟指岳不群,声音因极度的愤恨而微微颤斗:“自然是为尔等气宗巧取豪夺、占据二十馀年的华山掌门之位!”
岳不群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眼神却骤然变得锐利如出鞘之剑,迎着封不平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淅地压过了对方的咆哮:
“本门剑气之争,乃陈年旧事。二十五年前玉女峰比剑,胜败已判,是非早明。事隔多年,三位旧事重提,复有何益?
今日尔等勾结外派同道威逼华山在后,以主持公道之名,行逼宫夺位之实!
究竟是谁在颠倒黑白,藐视华山历代祖师定下的门规铁律?!”
这番话,直指内核,将剑宗背信弃义与引狼入室的本质揭露无遗!
“岳掌门此言差矣!”衡山派长老鲁连荣,此人素来是左冷禅五岳并派的急先锋。
他捻看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阴阳怪气地插话道,声音尖细刺耳,“岳掌门当真是辩才无双!若非当年气宗行事,手段下作至极,何至于令剑宗同道蒙受二十馀载不白之兔,忍辱偷生?
若非你这掌门之位得来名不正言不顺,何以德高望重、明察秋毫的左盟主会颁下这五岳令旗,令你退位让贤,将这华山掌门大位,归还于剑宗正统?!”
他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将左冷禅吞并华山的野心粉饰得冠冕堂皇,正义凛然。
立于封不平左侧的成不忧早已不耐,“锵唧“一声刺耳锐响,将怀中长剑猛地拔出半截!
森冷寒光瞬间映亮了他狞恶的面容!他一步踏出,声如破锣,震得人耳膜喻喻作响:
“岳不群!休要再逞口舌之利!”他手中半截寒锋直指岳不群,“老子问你最后一遍!这掌门之位,你是自已识相,乖乖给老子滚下来?还是让我们,把你象条死狗一样掀下去?!”赤裸裸的武力威胁,嚣张跋扈,气焰滔天!
嵩山派三位太保丁勉、费斌、汤英鹗,此刻如同入定的老僧,端坐于椅中,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丁勉甚至端起手边早已冰凉的茶盏,假意轻啜一口,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
其默许、纵容,乃至乐见剑宗发难的姿态,已是昭然若揭!
“住口!“宁中则眼见丈夫受此奇耻大辱,胸中怒火再也无法遏制,一声清叱,穿金裂石!
她柳眉倒竖,凤目含煞,“铮一一!”一声清越激昂、响遏行云的龙吟之声骤然爆发!
腰间那柄秋水般的长剑已化作一道惊鸿寒电,跃然出鞘!
“成不忧!“宁中则剑尖遥指,锋芒直逼成不忧面门,“拙夫念及昔日同门之谊,顾全最后一丝香火情分,对尔等一再容忍退让!
尔等不思悔改,反倒勾结外派强敌,登我华山圣地,踏我正气之堂,口吐恶言秽语拔剑胁迫!是可忍,敦不可忍!”
她周身气势勃发,衣袂无风自动,“华山宁中则在此!剑宗的狂徒,你不是要动手吗?尽管放马过来!今日便让你这背宗忘祖之徒,领教何为我华山气宗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