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林间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陆大有站在亭外,低头看着地上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眉头微皱。
杀人不过瞬息之事,但处理尸体却远比想象中麻烦直到最后一捧土压实,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渍。
“走吧。”他收起长剑,对站在一旁的岳灵珊说道。
岳灵珊默默点头,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那几处新翻的泥土。她虽出身武林世家,但亲眼目睹这般干脆利落的杀戮还是头一遭。
更令她心惊的是,这位平日看似懒散的六师兄,动起手来竟如雷霆般果决狠辣。
自那场雨夜厮杀后,接连几日风平浪静,再未遇到任何波折。
岳灵珊见识过陆大有那惊世骇俗的武功后,这一路上便象块甩不脱的膏药,整日缠着他要学功夫。
“陆师兄,你就教我几招嘛!”岳灵珊第五次扯住他的衣袖,杏眼中满是渴求。
陆大有被她缠得无法,又见沿途确实再无宵小之辈,索性开始指点她武功,
二人同出一门,修习的都是华山派入门剑法,尚在打基础阶段,像“玉女十九式”这等进阶剑法还未曾涉猎。
他并未传授那些自己已领悟真意的招式。武学真意最重个人体悟,悟了便是悟了,强求不得。
思来想去,华山剑法中有一式“玉女穿梭”颇为适合她,便以此式相授。
这路剑招与“玉女十九式“系出同源,皆属轻灵迅疾一路,讲究以巧破拙不过相较而言,“玉女十九式“更为精微玄奥一一其以“玉女穿梭“为根基,待日后研习“玉女十九式“时,便如水到渠成,更能领会其中“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剑意三昧。。
陆大有折了根树枝代剑,在官道旁的草地上为岳灵珊演示起来。
“看好了,”如灵蛇吐信,“这一式重在&039;穿’字,剑出如电,直取要害。”
宁中则当年演练这套剑法时,陆大有就注意到其中暗藏玄机。
剑招起落间,竟与古墓派的玉女剑法有七分神似,虽在招式衔接上略有差异,但内核剑理如出一辙。这绝非巧合,想必两派剑法在渊源上必有牵连。
想起当初在射雕世界,他在古墓中曾在这套剑法曾让他吃尽苦头。
后来武功大成后,他特意前往古墓,取了完整的玉女剑法,更将配套的玉女心经一并取来参悟。
如今指点岳灵珊,他便将古墓剑法的精要化入其中。
岳灵珊看得目不转睛,手中佩剑不自觉地跟着比划,
她忽然想起母亲宁中则也曾演示过这招,此刻再看陆师兄施展,竟比记忆中母亲的演示还要精妙三分。
那树枝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一道银光,每一个转折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味,让她看得心驰神往。
“陆师兄,”她忍不住赞叹道,“感觉你这玉女穿梭使得比娘亲还要厉害!”
陆大有收势而立,树枝在他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剑花:“师娘的剑法自然精湛,不过:”他顿了顿,“这套剑法我另有些心得。”
陆大有站到岳灵珊身后,左手轻轻托起她执剑的手腕,右手扶住她的肘部。
“注意这里要再抬高三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角,“出剑时手腕要这样转:"
说话间,一股柔和的内力从他掌心传来,如春风般沿着她的经脉流淌,带动她的手臂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岳灵珊突然意识到两人此刻的距离近得过分,后背几乎贴着他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明白了吗?”陆大有专注地调整着她的姿势,全然未觉怀中少女的异样。
岳灵珊只觉得脸颊发烫,耳根都烧了起来,心跳快得象是要蹦出胸口。
她慌忙点头,声音细若蚊呐:“明、明白了:”手中的剑几乎要握不稳。
夕阳的馀晖映在她通红的脸颊上,更添几分娇艳。
这一路行来,倒也太平。马蹄踏过官道,溅起细碎的尘土;车轮碾过石桥,惊飞几只水鸟。
偶有山雨忽至,二人便寻个茶棚暂歇,听老农闲话今年春茶的长势;或是晴日当空,就在溪边掬一捧清泉解渴,看游鱼在卵石间穿梭。
陆大有倚在马背上打盹,青布衣诀随风轻晃。岳灵珊时而哼几句曲,时而摘几朵野花别在鬓边。
这般闲散行程,倒象是寻常富家子弟出游,半点看不出江湖人的匆忙。
驿道两旁的稻田渐渐染上金黄。某日清晨,远处衡阳城的轮廓终于在晨霭中若隐若现。
守城兵丁打着哈欠查验路引时,街边酒肆正好飘出新酿的米酒香一一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踏进了衡阳地界。
马蹄踏过青石长街,溅起细碎的水花。陆大有勒住缰绳,望着眼前烟雨朦胧的衡阳城,但见蒸水河上薄雾浮动,几艘乌篷船正缓缓驶过,檐声乃,搅碎一河倒影。
“这衡阳城倒是比福州更显古意。”岳灵珊掀开斗篷兜帽,露出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她仰头望着街道两侧朱漆斑驳的楼阁,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与远处传来的叫卖声混在一处。
陆大有翻身下马,青布靴踏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伸手扶岳灵珊下马时,恰好看见河畔茶肆里几个脚夫正捧着粗瓷碗喝姜茶,白汽从碗中升起,又被晨风吹散。
转过两条长街,回雁楼的朱漆木阁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十八盏琉璃风灯虽未点亮,却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岳灵珊驻足细看匾额,“回雁楼”三个鎏金大字被岁月洗出斑驳,两旁楹联“座迎潇湘千里月,樽开衡岳万重云”的墨色却依旧深沉。
刚踏入楼内,醇厚的酒香便扑面而来。陆大有目光扫过一楼厅堂,七张花梨木八仙桌错落有致,桌沿“渔樵耕读“的雕纹在光线中泛着温润光泽。
跑堂的肩搭白巾,提着长嘴锡壶在桌间穿梭,一道琥珀色的酒线凌空划过,稳稳落入三丈外的青瓷杯中。
“二位客官楼上请一一”跑堂的甩着白巾引路,“这会儿正清静,三楼临窗的观澜阁还空着这回雁楼乃是个回字形建筑,正中天井透下天光。登上二楼时,湘妃竹帘半卷,漏进的阳光将琴台照得通明。
一位素衣歌妓正在调弄琵琶,指尖轻拨,《潇湘水云》的曲调便从雕花窗根间流淌而出。
二楼此刻零星的坐着几座客人,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个饮酒的大和尚,这和尚身形又高又胖,
脖颈上挂着一串拳头大的紫檀佛珠。
另外一边坐着两人同样引起了他的注意,看起来象是一对爷孙,老者一身玄色劲装,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枯松般的白须。那女童也就十三四的年纪,身穿淡黄色的衣衫,皮肤雪白,一整脸蛋清秀可爱。
“看来,来的正是时候”陆大有不动神色的看着这几人,没有声张,跟着跑堂的来到三楼。
这三楼果然通透亮,四壁字画在斜照中格外清淅,正中《雁阵惊寒图》上的墨色雁羽根根分明。
陆大有推开西窗,但见湘江水面泛着碎金般的光斑,几艘渔船正在撒网,银鳞般的渔网在空中绽开,又缓缓沉入水中。
岳灵珊倚着窗框,忽见江面一艘画舫缓缓驶过。舫上歌女正唱着《采菱曲》,吴侬软语随风飘来,与楼下古筝声奇妙地交融。轻声道:“这一路倒是平静,不知师父他们到了何处。”
陆大有正要答话,忽听得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回头朝楼下望去,却见一个脸色蜡黄的汉子,拽着一个尼姑走进了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