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点点头,“可有说什么时候去合适?”
罗大纲笑道:“亏你还是她老人家的亲侄子,难道不知道今日就是她的五十寿辰?”
凌风一拍自己的额头,“哎呀,这几日发生之事实在太多,我竟将此事忘了”
罗大纲看看天色,“她说晚上会在卢府戏院请本省最有名的凤凰仪班唱通宵,你若是有空的话不妨前往观赏,还说了,你已经将凤凰玉佩给她了,就不用再带礼物了”
凌风也笑道:“哪能呢,我家虽然因为西夷之事家徒四壁,但一件趁手的礼物还是有的,放心吧,我晚上必到”
罗大纲点点头,“趁着官府尚未大张旗鼓四处捉拿土地祠逃犯,我也要尽早离开了”
凌风说道:“要走也是晚上,何不先去卢府?卢府后门紧挨着码头,就是要走也方便”
罗大纲何许人也,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行主,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你能够从张嘉详手下顺利逃脱,还将弟妹救了出来,还傍上了伍家,还有什么不能摆平的?”
凌风讪笑道:“正有事情想请罗大哥帮忙”
说着让凌元超将老疤脸、陈开以及福建商人林家栋都叫过来,罗大纲笑道:“听说行主因为夷船的事几乎掏出了全副身家,难道还有馀力答谢我等?”
凌风摇摇头,“说来惭愧,原本确实想答谢诸位的,但实在囊中羞涩,不过眼下却有一桩不大不小的富贵,不知罗大哥有没有兴趣”
罗大纲不置可否,他显然有些明白了凌风的意思,既然将其他人也叫了,不妨等他们都到了再说。
半晌,其他人都到了,老疤脸徐老三和那位黑面少年张十八、陈开、林家栋都来了,凌风见老疤脸将黑面少年也来了,便知晓那少年绝对非同小可。
此时凌元超已经备好了一桌酒菜,凌风当即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诸位,常言说得好,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时下凌某这亲戚是靠不上了,这两日全靠诸位倾力帮衬方才脱困,大恩不言谢,我先干为敬”
老疤脸笑道:“我的来历想必少行主也知道了,我这样的人外人往往避之不及,没想到少行主倒是不避嫌”
凌风摇摇头,“经过土地祠的事我算是瞧明白了,不瞒诸位,刚出土地祠时我对诸位还是有些戒心的,但经过此事我才发现江湖朋友远比近亲近邻可靠,何况我还有一件大事想与诸位商议”
陈开一饮而尽,拍着胸脯说道:“少行主,没的说,陈某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凌风点点头,看向林家栋,“林兄接下来如何打算?”
林家栋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若不是病体尚未痊愈,加之少行主挽留,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凌风问道:“我在土地祠时隐隐约约听到你是崇安县的?”
林家栋点点头。
“你是经水路将茶叶运到广州来的?”
林家栋顿时尤豫起来,老疤脸叱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遮遮掩掩的?”
林家栋只得说道:“不错”
凌风又问道:“船只从何而来?”
林家栋叹道:“以我的身家自然没有海船,是在福州外海的东犬岛租的,眼下船只被官府扣押了,也不知如何同船东交代,看来只能经陆路返回了”
“东犬岛?”
老疤脸眼睛一亮,林家栋此时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便说道:“不错,那里的人应该认识你们”
老疤脸略一沉吟便大声说道:“我说呢,都姓林,难怪呢,你是否向林十三租的船?”
凌风心里一凛,“我之前看过邸报,上面有福建水师清剿大海盗林十三的消息,难道此人是林十三的族人?”
果然,只见林家栋说道:“事到如今我也豁出去了,想将崇安县的茶叶运到广州来,若是走陆路,绝瞒不过伍家,只能挺而走险,恰好那林十三也是本县之人,与我家也属远亲,便找上了他”
“说明事成之后利润各分一半”
凌风眼睛一亮,“据我所知,闽江的船只走到出海口就不行了,而东犬岛还在几十里之外的外海”
林家栋似乎又尤豫起来,那黑面少年正要呵斥,凌风拦住了他,说道:“走陆路何其凶险,别的不说,光是越过大庾岭的梅关就非易事,除了榷关厘金局巡检司盘查,还有几十里土匪众多的山道”
又看向老疤脸,“徐老哥”
老疤脸哼了一声,“我平生最不喜扭扭捏捏的,你若是一个敞亮人,没准能让你跟我回到香港,然后坐船回到福建”
作为生意人,林家栋岂有不知梅岭山道的凶险的,何况他们时下身无分文,就连那一连串巡检司榷关就不易通过,事到如今也不容他再扭捏作态了。
他向老疤脸深施一礼,“能如此自然是好,不过”
这幅作态连凌风也有些不喜了,赶紧阻住了他。
“林兄,你能将茶叶运到东犬岛,显然是打通了福州官面的关系,能否说一说?”
林家栋没有说话,而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旁若无人地夹了一大筷子菜吃了,接着又夺过酒壶满斟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后才说道:“少行主,说起来此事与你也有些关系”
“与我?”
凌风满腹疑惑。
林家栋点点头,“我虽非第一次来广州,但也不会没打听清楚就贸然将一船茶叶运到这里来”
凌风脱口而出:“宋蔚然?”
宋蔚然,杜善长在世的第四个女儿杜九娘夫婿,花县有骆、宋、梁、危四大家,每家至少有一个进士,一个举人,骆家最有名的自然是后来的湖南巡抚骆秉章,而宋家则是时任四川学政的宋廷桢!
杜善长临终前将幼女杜十娘许给了凌风,还不是看在他“花县神童”的份上,以他的身份自然攀不上宋家嫡支,因为宋廷桢是进士,其子宋蔚谦是举人,但将其杜九娘嫁给宋家庶支还是可以的。
杜家长女杜三娘嫁于伍受昌为妾,伍受昌正房夫人早死,且其馀各房均无所出,只有杜三娘生下一女伍令仪,后来伍受昌便将其扶正。
次女杜五娘嫁于叶家庶支为妻,三女杜七娘嫁于卢家三子卢文蔚,这显然是因为杜善长与卢观恒的深厚关系所致,四女杜九娘嫁的就是花县童生、宋家旁支的宋蔚然,时下主持杜家大宅的实际上就是他。
其接手了杜善长的保利行,不过也不善经营,有每况愈下之虞。
至于幼女杜十娘本来许给了凌风,可惜去年死了。
林家栋点点头,“不瞒少行主,宋蔚然的保利行拿不到大宗茶叶与西夷贸易,便打起了外山小种的主意,就这样与我联系上了,可惜尚未走进黄埔港便被拦下了”
凌风心里一动,“这么说宋家在福建也有关系?”
“正是,时任福建按察副使、前福州知府王耀辰是宋蔚谦叔父宋廷桢的同年,还是其堂兄、宋廷桢嫡子宋蔚谦的岳父,这还不算,宋家也并非都投到了文考上,旁支还有一个叫宋廷威的,乃宋廷桢堂弟,广东武举出身”
“现已经做到了闽安协统衙门千总,因为闽安镇扼控闽江出口,十分紧要,他凭着宋廷桢、王耀辰的关系还兼理闽安巡检司”
“有这层关系我的船只才能顺利抵达闽江口,但此船显然不能出海,我当时又不认识十三行大行商,便只能请了林十三协助运到广州”
凌风点点头,“林十三可说此船价值几何?”
“就是常见的大眼鸡,按照他的说法价值一千两,显然是夸大其词,最多五百两,但我当时急着将茶叶运出,按照时价至少也值三万两,利润也在五千两左右,便答应了”
“我再问一句,是你的船偷偷出海,还是林十三的船偷偷来到闽江口?”
“自然是他过来,那宋廷威再是厉害也不会允许我将船只开出海,那可是大罪,林十三祖上也是崇安县的,后来迁到闽江口的琅岐岛,朝廷禁海时将岛上的人全部迁走了,自他父亲时便干脆做起了海盗”
凌风点点头,“我从伍家出来前,管事的伍元节也提到了此事”
林家栋顿时竖起了耳朵,若是放在以前,伍元节那可是让他不敢直视的存在。
“那艘茶船上竟然还有火炮,其与虎门水师商议后便决定将其分了,船只归属虎门水师,茶叶则交给官府,而官府肯定不需要茶叶,而是想将其变现,便又交给了伍家”
“至于你,我也求过伍元节,最后他答应了,只要你今后不出现在广州便就此作罢”
林家栋顿时长舒了一口气,他的人虽然能够回去,但根基终究还在崇安县,而伍家的势力早就深入到了整个福建省,也不知回去之后又如何面对伍家留在那里的人。
现在好了,只要不再偷运茶叶来此或许就能躲过一劫,大不了将外山小种低价卖给伍家就是了,也比被他家逼得家破人亡好。
便长揖在地,“多谢少行主”
凌风盯着他,“伍家之事虽了,但官面的事还在,加之林十三的事,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