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你不想干了是吧!”
“我说过,有些事情就到此为止!”
怒吼从局长办公室传来,威敏斯场重案组的警员们都习以为常地选择忽视,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一群老油条正在座位上等待着看好戏发生。刚来的实习警员们一头雾水地左顾右盼,生怕一不小心成为严厉的杜勒局长误伤的目标。
夏尔马格努斯捡起了被杜勒局长摔在地上的卷宗,他将卷宗上沾染的灰尘和污渍擦净,重新放到杜勒局长的桌前,对着杜勒局长轻声说道:“我已经找庞贝加国海关的人确定过了,洛伦佐已经携带着毒品出关了,现在他正在高空上做着美梦。他是深夜的飞机,只要飞机一落地,雾堡海关会第一时间把他抓进海关监狱里。”
“杜勒,你知道的!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抓到‘独眼’洛伦佐的机会!一旦抓到他,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关联索萨格拉那托犯罪的证据!到时候,我们可以把他连根拔起……”
“那你觉得单凭借一个没头没尾的毒品运输能关押他多久?他那群律师会让他在监狱里待一分钟吗?”
“我认识庞贝加人的时间比你久,他根本不可能会用这种愚蠢又简陋的手段,除非是他要给某人布置陷阱!”杜勒的语气缓和了很多,他挪动肥胖而臃肿的身躯,身下的椅子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
“我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不明根底的内线,和一个听上去不靠谱的计划,就同意你的行动。”杜勒压低了嗓音,对着夏尔嘶吼道。
“你可别忘了三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我们当时付出了怎样惨烈的代价!”
夏尔沉默了,他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场旧事,在那场大雨倾盆的黑夜里,上百名警察惨死于索萨格拉那托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而那其中也有他最好的朋友。
“夏尔,快走!”他仿佛又回到那暴雨中的暗巷,冈特满身鲜血虚弱地躺在他的怀里,浑身上下处处都是子弹击穿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过了许久夏尔才从回忆中清醒,他叹了口气将桌子上的卷宗收起,对着杜勒说道:“好的,也许是我太着急了。”
“我会让我的内线,好好甄别一下这个线索。”
“听着夏尔!有些事情不应该急躁。”杜勒放缓了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我知道你想要快点抓住那个王八蛋为冈特报仇,但你也要知道,庞贝加人没有那么好对付。“
“我想你和我一样,宁愿让那个家伙多猖狂几年,也不愿意重蹈复辙。”
“对吧?”
看着杜勒诚恳的眼神,夏尔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我相信你我的目标是一致的。”
他和杜勒已经认识了十几年,两个人之间时常都会爆发争吵,但彼此之间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也互相明白两个人都是殊途同归的同路人。
“但,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杜勒。”夏尔看着杜勒,眼神中暗藏着是落寞。
“按照威敏斯场去年新出的规定,我在两年后就要调去地方行省分局,我害怕再拖下去,我没有机会可以亲手逮捕索萨给冈特复仇。”
杜勒叹了口气,艰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艰难地挪动脚步站到了夏尔身边,开口说道:“庞贝加人在这座城市根植了半个多世纪,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话音未落,他走到房门前将房门紧闭,指着门外的众警察对夏尔轻声说道:“他送走过我的五位前任,和这座城市三分之二的政客、议员有着不正当的关系。我不说这座城市,就我们面前这间屋子里,有一半的人都为他服务,剩下一半人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愿意随时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记得冈特有一句话,叫做柔弱也是一种智慧。我希望,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我会的。”夏尔低着头回答道,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局长办公室,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好友的脸庞和濒死时的场景,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班的时间了。
“冈特,我们还要等多久?”夏尔拿起放在桌角的相框,那是两个年轻的警察在夕阳下肆意大笑,显得无比青春、阳光、浪漫。
这是他和自己最好的搭档、生死兄弟、冈特摩尔多瓦唯一的合影。
他看着照片,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的懊悔与思念却无人可以诉说,只能点燃起两根香烟,一根放在相框前,另一根则被他塞进了嘴中。
在这烟熏雾燎中,他才有着活着的感觉。
“嘿嘿嘿,糟老头,又被局长骂了吧?”四五个年轻的警察走到夏尔偏僻的座位旁,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名为詹姆斯的年轻警察,他是庞贝加国的移民,从小混迹于雾堡街头,按照正常情况,他一辈子都没办法成为警察,只能是添加黑帮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但是他运气不错。从没有在警校待过一天的他,不知怎么的就靠上一位大人物。前段时间靠着那位大人物出手,他不费吹灰之力成为了威敏斯场重案组的一员。
那位大人物,正是索萨格拉那托。
索萨格拉那托,庞贝加国移民,有人称呼他为“雾堡拯救者”,有人称呼他为“黑暗国王”,而更多的人选择称呼他为“庞贝加人”。
做为雾堡地下世界说一不二的无冕之王,威敏斯场重案组的警察们和他斗智斗勇了将近三十多年,始终没能将这位“犯罪界的教皇”送进监狱,反而让他将这座城市拖下更深的深渊。
他在政府和黑道之间左右逢源,一边收购媒体洗白他的经历,蒙骗无知的市民;另一边靠着贩毒、赌场、妓院和人口贩卖的生意,坑害无数底层家庭破产。
如今,这位“黑暗国王”更是喊出了参与竞选市长的口号,想要将他的王国从地下搬到地上。
“滚开。”夏尔抽出叼着的香烟,眯着眼睛说道:“如果我是你,现在立刻滚开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哦,我好害怕啊!”詹姆斯戏谑着说道,眼神中满是讥讽与嘲笑。
“那位先生有说过,要我尊重你,说你能教给我不一样的东西,是怎么样被人挨骂吗?”詹姆斯口中的大人物指的正是索萨格拉那托。
“我很感谢索萨的夸奖,但我对教大猩猩学习道德不感兴趣。”夏尔将剩下半截的香烟丢到了装满烟灰和烟屁股的酒瓶里,语气平静不咸不淡地说道。
年轻的詹姆斯听到这句话双眼涨得通红,瞬间便对夏尔发难,右手迅速地绕到夏尔的胸前,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周边的几个小跟班立刻跟上,想要一同发力摁住夏尔的四肢。
但夏尔反应更快,抢先一步操起了桌上的酒瓶,直接对着那位想要摁住他右手的警察脑袋,恶狠狠地来了一下,吓退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家伙的同时,又立刻反手回敲詹姆斯,对着他的头顶又来了一下狠的。
一瞬之间局势反转,刚刚耀武扬威的詹姆斯和他的几个小弟要么捂着头,鲜血直流地倒在地上;要么像呆头鹅一样,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所措。
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预想中一边倒的局面还没开始就被平息,但也让威敏斯重案组的警察们注意到了那里,还没下班的警察们将这周围围的水泄不通,都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警察在警察局殴打警察,听上去多么不可思议啊!
夏尔顾不上玻璃瓶碎片也划伤了他的手臂,淡定地起身从桌子上又拿出了一支香烟,想要点燃的时候,却不知道打火机在刚刚的混乱中丢到哪去了,只能对着一旁目定口呆的警察同僚说:“把你的打火机借给我。”
“哦,好的。”一旁的警察连忙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忘记了手臂疼痛,只觉得自己仿佛活了过来。
“该死的!夏尔,你在干什么!”杜勒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一时之间他也惊讶得说不出话,但身居高位的他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应该如何处理。
“夏尔,你现在马上去禁闭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也不许他出来!”杜勒第一时间选择保护夏尔,他清楚知道詹姆斯是索萨的人,如果让索萨知道詹姆斯被夏尔痛扁了一顿,肯定会威胁到夏尔生命。
到了这个时候,威敏斯场的禁闭室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旁边有几个年轻警察反应了过来,想要将夏尔扭送到警局地下一层的禁闭室,但都被夏尔一把推开。
“我自己能走。”夏尔叼着香烟神情淡漠地说道,他拽起了披在椅子上的风衣,快步地走出了拥挤的人群。
他不想要象一个小丑一样被人围观着。
往日走起来幽静、狭长的走廊,今日却显得格外热闹,感觉不过是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就走过了往日十几分钟的路程。
夏尔一屁股坐在了禁闭室冰冷的铁床上,背靠着灰白的墙壁,手中的香烟也正好在此刻燃尽。
孤独、无力、懊悔、虚弱、疼痛……
各种负面感受,恰在这个时候在他的心底滋生蔓延,一时间这位威敏斯场出了名的硬汉,竟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也就在此时,冰冷的铁床反射的金属光泽中,一道模糊的红色亮光迅速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