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最后一丝凉意褪去,京城迎来了初雪,大地裹上一层厚厚雪衣,远山峰峦起伏间,唯馀苍茫一片。
这几夜,萧令舟睡的很不安稳。
小皇帝与明王通信越来越频繁,一场无声的谋划正在暗地里悄然进行。
朝堂局势总是变得格外快,虽然朝中让摄政王放权的呼声很高。
但能在宦海沉浮的都是人精,哪里会瞧不出背后推手是谁。
心里门清,可明面上一个个仍装糊涂审时度势,就等着关键时刻站出来对胜利一方表忠心,以保仕途再顺。
对于这类大臣,萧令舟无心拉拢,也不想浪费精力在他们身上。
可小皇帝坐不住,这几日有意无意在早朝上施压逼这些臣子站队。
然而他这招没什么用处,这部分大臣依旧插科打诨蒙混过去。
似是看出了这点,小皇帝明面上不再执着这事,私底下却不断派心腹收集这些大臣把柄,以此作威胁让其效忠自己。
对于小皇帝这些小动作,萧令舟布在宫中的眼线每日都会回禀。
在他看来,少年天子急于亲政的心思过于急切外露,且手段也不高明。
就算他将朝政权柄悉数交还予他,以小皇帝的谋略能力,这昭国江山他也守不住。
空有野心,却无匹配的城府与格局。
勾结西曲外邦,联手明王,不顾百姓死活只为杀他这个摄政王夺权。
这样的帝王坐拥江山,只会给国家带来不幸。
姜虞半寐半醒间感受到身侧的人拨了帷幔下床。
睁开睡眼惺忪的眼,她抬眼看去,看到身着闲适白袍、墨发垂散的萧令舟端坐在圆桌旁,提起茶壶倒茶呷了一口,清泠矜华眉眼间满是郁色和躁意。
这几晚,他好似都是这个状态。
放心不下,姜虞蹬上绣鞋,披上外衫向他走去。
“子衍。”
听到姜虞唤他,萧令舟侧眸,敛去杂乱思绪开口:“阿虞,我吵醒你了?”
在他搀扶下在圆凳上坐下,姜虞柔声应他的话:“我睡眠浅,醒来有一会儿了。”
“怎么了?可是在为朝堂上的事烦忧?”她视线落在他手中降火降躁的茶水上,轻声细语问。
萧令舟揉揉眉心,容雅出尘的脸上含着疲乏之色,语调和缓道:“晚间我看了沉家眼线送来的密信,沉镜安投靠明王了。”
姜虞纤眉拧起:“他手中有调动边境十万大军的兵符,岂不是……”
“莫怕,我早有预料,已想好应对之策了。”萧令舟掌心复在她隆起腹部,感受那细微又清淅的胎动,眼底漫开如水温柔宽慰她。
闻言,姜虞长舒一口气:“那便好。”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形中她早将自己和他命运系在了一块儿。
如今她腹中孕育着他们共同的血脉,这份羁拌早就深入骨髓,拆不散、割不断了。
姜虞握住他手放在自己脸上,抬眸望着他,眼底似盛着星光,口吻坚定道:“子衍,无论发生什么,我和孩子都会陪在你身边。”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明枪暗箭,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一起扛。”
“我不想你一个人把什么都扛下,却半点都不肯告诉我。”
她指尖轻轻摩挲他虎口,那里留着常年握笔、执剑留下的薄茧:“我知你心忧,方能解你之愁,我们是一体的,子衍,你可明白?”
萧令舟胸腔里翻涌着滚烫暖意将她揽进怀里,吻着她脸颊道:“我明白,我明白的阿虞。”
他们是夫妻,都为彼此着想。
可他不想她知道那些腌臜事后劳心费神。
他有足以抗衡一切、护她一世安稳的能力。
那些朝堂暗斗的阴私算计、对手构陷的卑劣手段,本就该由他一力承担。
何必让她澄澈的眼眸沾染半分污秽?
“你白日里就没睡多久,去睡吧阿虞。”
从他怀里抬起头,姜虞问:“你呢?”
他眼底闪过暗色:“我白日里还有点公务没处理完。”
她明白了,微垂下眼帘说了声“好”。
萧令舟等姜虞睡下,替她掖好被角才拢紧帷幔换好衣裳离去。
他一走,姜虞睁开眼,唤来翠袖:“去前院探探,王爷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王爷与王妃感情甚笃,平日有什么事都是知根知底的。
翠袖虽讶异,却没作多问应下:“是,王妃。”
……
寒风凛冽,卷着碎雪在结霜地面打着璇儿,发出呜呜嘶吼声。
柴大柴二站在庄严朱红大门前,望着匾额上“摄政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只觉一股浓重威压感扑面而来。
两人下意识缩了缩脖颈。
裹紧身上棉衣的柴二咽了口唾沫,骼膊肘戳戳身边同样腿打摆的柴大,结巴道:“大、大哥,咱……咱们这是干、干哪儿来了?你确定这是三弟信中说的地、地址吗?”
天老爷,他们虽没读过什么书,可还是知道“摄政王府”四个字像征着什么的。
那是皇帝都要躬敬三分的大大大人物,他们这等小商户,就是一辈子也未必能见上一面。
这一年学了不少字的柴大哆哆嗦嗦从怀中拿出信,一字一句读起来:“京、京……京城东街第一户,是……是这儿没错啊。”
接他们的人只负责送他们到城门口,也没给他们指个路。
是以,他们是真不知道是不是这儿。
就在两人尤豫着要不要去问问门前面无表情,看起来满脸肃然的守卫时,一名穿着碧绿衣裳的女子走了出来。
“二位可是姓柴?”翠袖走至两人跟前,盈盈福身行了一礼问。
两人互视一眼,惊疑不定。
还是见过些许大世面的柴大连忙点头应声:“是。”
“是就好,二位请随我来。”翠袖淡笑颔首,随即在前面引路。
望着巍峨颤巍的府门,柴二双腿抖的厉害,拉住柴大骼膊,压低声音问:“大、大哥,你……你说三弟他真在这儿吗?”
柴大艰难迈动步伐,抬手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你……你问我,我问谁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对!大哥你说的对。”柴二点头如蒜,忐忑地跟在他身边,一双眼睛压根不敢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