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舟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眸色深沉:“他是你父亲,我不会对他怎么样。”
“阿虞,朝堂之争亦是权斗之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正坏之分。”
“你父亲也好,我也罢,我们不过都是站在各自立场,为活命去争去斗。”
“若他真有参与此事,还执意与我为敌,有朝一日兵戎相见,看在你份上,我会留他一命。”
姜虞垂下眼睫,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定是察觉出端倪了吧?
不然也不会说这话。
良久,她缓缓抬头,眸底情绪已然敛去,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不会让他们有兵戎相见的那天。
无论哪一方死伤,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阿虞,一切尚未有定论,别想那么多,是非曲直我自会让人查清楚。”萧令舟将她揽入怀中,用温然和缓的语调哄着她。
姜虞伏在他怀里,静谧无言,脸贴着他胸膛恍然走神。
次日,萧令舟陪姜虞去了南家,却并未进府,只叮嘱翠袖两人府内人多眼杂,凡事多留心。
两人自是听出了他话间深意,颔首应下。
等姜虞从府内出来,已至午时后。
她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甚至可以称得上糟糕。
萧令舟放下手中书,忙不迭拿大氅给她披上,询问发生了何事。
她情绪低落的摇摇头,沉吟良久才抬头:“子衍,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萧令舟对上她潋滟双眸,那眸中惯有的清亮蒙了层淡淡郁色,令他心口一紧:“不急,慢慢说,我听着。”
姜虞垂眸望着她与他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尖微微蜷缩,辗转半晌才低声开口。
……
晃眼便进入了十月,霜染枫红,寒意浸骨,可京城的权力旋涡却愈发灼热。
朝中波谲云诡翻涌,暗潮几乎要冲破表面的平静。
小皇帝与被圈禁的齐王密信往来越发频繁。
信缄上稚嫩字迹里,藏着远超年龄的猜忌与算计。
被禁足慈宁宫的太后不甘再沉寂下去,暗中连络母家外戚,借着祭祀太庙的由头散播流言。
试图煽动朝臣联名上书解禁,重拾干预朝政的权力。
又唆使御史台弹劾萧令舟“权倾朝野,意图不轨”,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他。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像盘踞在暗处的毒蛇,只待时机便亮出獠牙。
上书让萧令舟放权的折子与日俱增,将他完全推到了众矢之的地步。
他白日上朝与弹劾他的朝臣斡旋,晚间伏案疾书,下达密令排布眼线,与心腹商议破局之策。
往往忙到月上中天,霜华满阶,他才带着一身疲惫与寒气回到栖月阁。
姜虞过了孕早期呕吐嗜睡阶段,气色比头两个月好了不少。
只是身子一日较一日笨重起来,行动上也越发不便。
萧令舟早早安排好了她生产时的事宜,命人寻好接生嬷嬷在栖月阁偏室住下。
又让李大夫全权接手为姜虞诊脉安胎的事项。
就连院里洒扫的下人都换了一批聪明灵俐的。
静夜沉沉,凉夜如霜。
寝房里,姜虞双臂环住萧令舟劲腰,将脸颊贴在他胸膛,静听着他沉稳心跳律动,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明日就是阿筠与沉镜安的大婚日,我不去是不是不太好?”
萧令舟温热的手揉按她浮肿脚踝,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礼到了就成,卿卿身子不便,她能理解。”
“那倒是。”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比寻常孕妇三个月要大一些的肚子,眼底掺着化不开的柔软:“子衍,李大夫今日给我把脉,说可能是双胎呢。”
她家有双胞胎的遗传基因,她会怀双胎半点不奇怪。
只是她没想到一次就来了俩,以后怕是有的头疼了。
萧令舟听到她的话先是难以置信的怔忡,随即眼中漫开滚烫的狂喜。
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喜色:“当真是双胎?”
“李大夫医术你还不信么。”姜虞脱离他怀抱,眉眼弯弯瞧着他:“不过月份还小,辨不出性别,得等五六个月了才能知晓。”
萧令舟掌心小心翼翼地复上她的腹部,指腹轻轻摩挲着,连眉梢染上了真切的柔和笑意:“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好。”
只要是她生的孩子,他自会爱屋及乌,是男是女于他而言不重要。
毕竟他从始至终所求,唯有姜虞而已。
孩子,那是上天给予他的意外之喜。
……
是日大早,吉时未至,苏府已被大红喜色笼罩。
沉家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唢呐锣鼓声震彻街巷,引得百姓沿街围观。
苏府内,仆从往来穿梭,端着喜果、捧着礼盒,脚步轻快却井然有序。
栖霞院房间里
苏月卿一身雾蓝素雅罗裙端坐在梳妆台前,仿若外面的一切热闹皆与自己无关。
门“嘎吱”一声开了。
花媒婆捧着匣子走了进来,看到苏月卿还未换上喜服,急得直跺脚:“哎呦!新郎官都到了,新娘子怎么还没装扮好?”
她将匣子往妆台上一放,语气带着几分焦急地催促屋内婢女:“都愣着干什么,大喜的日子呢!快给大小姐换喜服上妆啊,沉将军就快来了,可不能误了吉时!”
苏月卿打开匣子,看到安静躺在里面的钥匙,眸色幽沉出声打断上前来要给她上妆的婢女:“都出去吧,有忍冬为我梳妆就够了。”
“这……”花媒婆尤豫:“苏大小姐,一个人哪儿成!今日可不止沉将军成婚,谢大人也娶妻呢,要误了时辰,两家撞上可就不吉利了!”
苏月卿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色微白。
是啊,她怎么忘了,谢惊澜婚期也是今日。
她严重怀疑他是故意定在的这天,好气气沉镜安。
“出去,我不想说第二遍。”她眼神微凛,口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冷肃。
花媒婆被她吓的一哆嗦,只好咽了口唾沫道:“那大小姐,您赶紧的,老身先去禀沉将军一声。”
婢女跟着花媒婆全部退了出去,苏月卿将钥匙收好,吩咐忍冬出去将院里的人都支走。
随着外面渐渐安静,她不慌不忙拿起象牙梳梳起自己乌黑柔顺的长发。
就在这时,窗上载来窸窣动静。
苏月卿耳尖微动,微勾唇。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