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张总，”喇裴康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低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请你回去，务必把我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转达给杨董。”
他坐直了身体，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或者说，是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首先，8个亿的买断价格，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不符合市场规律，也超出了任何一方的承受能力。这不像是一个诚心解决问题的态度。我会征求星辉的意见以后，商议出一个我能接受的价格，到时候我们再坐下来谈一谈。”
“其次，关于排片问题，我依然希望杨董能再慎重考虑。中影不希望看到因为个别企业的纷争，影响到重点项目的市场表现和行业团结。这不仅仅是中影的态度，我想……上面也更加希望看到的一个稳定、繁荣的市场局面。”
他再次隐晦地提到了上面，上面虽然支持杨简，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支持杨简，而且肯大家肯定也不希望当今电影市场的大好局面受到过大的影响。
“安乐影业那边，江智强董事长也深刻认识到了之前的错误，并且表示了诚挚的歉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给予一定的宽容和改正的机会，也是我们传统文化所倡导的。如果杨董愿意在这件事上展现一些灵活性，中影会铭记这份情谊，在未来的项目合作、政策支持等方面，自然会有所倾斜和考量。”
他开始画饼，许诺未来的好处，希望能打动杨简。
“但如果……”喇裴康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如果杨导坚持己见，一定要将安乐排除在外，那么，《美人鱼》这部电影的发行工作，可能会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困难。中影虽然不才，但在协调各方资源、确保影片顺利上映方面，还是有一些经验和能力的。反之，如果某些环节因为非市场因素受到阻碍，导致影片的宣发效果不及预期，这个责任，恐怕不是某一家公司能够单独承担的。”
这已经是近乎赤裸的威胁了。暗示如果杨简不让步，中影可能在《美人鱼》的发行上不会尽全力，甚至可能暗中使绊子，让影片的宣发受阻。毕竟，发行环节错综复杂，中影作为老牌国企，想要在其中制造一些麻烦，并非难事。
说完这番话，喇裴康紧紧盯着张彤彤，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慌乱或者犹豫。
然而，他失望了。
张彤彤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她平静地听完喇裴康带着威胁的话语，然后缓缓站起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包，姿态依旧从容不迫。
“喇董，您的话，我会一字不落地转达给杨导。”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段普通的工作交流，“至于最终如何决定，杨导自有考量。不过，我可以提前代表杨导回应一下您关于发行困难的担忧——”
她微微停顿，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向喇裴康：“如果《美人鱼》的发行工作，因为任何非市场因素出现所谓的困难，导致影片收益受损，那么，所有因此造成的损失，天眼影业及相关关联方，保留追究相关责任方法律责任和经济赔偿的权利。杨导相信，无论是电影局，还是更上级的领导，都希望看到一个公平、法治的市场环境，而不是用行政手段或行业地位进行不当干预。”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接刺破了喇裴康最后的威胁。意思很清楚：你敢在发行上搞小动作，我们就敢把事情闹大，告上去！看看最后谁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张彤彤微微颔首：“喇董，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告辞了。”走了两步，张彤彤身形一顿，又回身对喇裴康说道：“喇董，其实买断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我等着您这边的消息。”
喇裴康坐在那里，看不出喜怒。他看着张彤彤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他的办公室，那“哒、哒”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坎上，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直到张彤彤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喇裴康才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钢笔、文件、镇纸都跟着跳了一下。
“岂有此理！！”他低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之前的从容和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无视和顶撞后的暴怒与难堪。
杨简！你欺人太甚！
他喇裴康坐上中影董事长这个位置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哪个民营公司的老板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礼让三分？就算是他的前辈韩山屏在的时候，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可这个杨简，竟然如此嚣张跋扈，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8个亿？他怎么不去抢！
杨简：不是说了可以谈嘛？你倒是还价啊。
还有那个张彤彤，一个高级打工仔而已，竟然也敢如此跟他说话！简直反了！
张彤彤：老娘是天眼影业第二大股东，可懂？
愤怒过后，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知道，张彤彤最后那番话不是虚张声势。杨简绝对做得出来，也有能力把事情闹大。如果真的对簿公堂，或者闹到上面去，为了一个江智强，把他自己和中影都拖下水，值得吗？上面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无能，连这点事情都协调不好？
而且，杨简那边态度如此坚决，几乎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之前的算计——借助此事敲打杨简，彰显中影权威——彻底落空了。不仅没达到目的，反而碰了一鼻子灰，自取其辱。
现在怎么办？
如何向眼巴巴等着好消息的江智强交代？
好吧，倒是不用向江智强交代，他什么档次？但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也让他这个董事长显得威信扫地。
或者……真的去引进投资方来出资买断？
对，只有这样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天眼系退出之后，虽然在发行上可能没有他们在的时候那么资源丰富，但是也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中影的发行渠道以及所动用的资源都是非常强大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谁来接盘？
只是一瞬间，喇裴康的名单中就出现了乐视、阿里、万达、藤讯等企业的名字。无他，这些企业有钱，而且都对影视行业虎视眈眈，尤其是对周星池这样的顶级ip和春节档这样的黄金档期垂涎欲滴。
乐视虽然最近财务状况有些风雨飘摇，市场质疑声不断，但贾会计画饼的能力和融资的手段一向惊人，互联网企业的故事总能吸引资本。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成为《美人鱼》的出品方，无疑是一剂强心针，或许能暂时稳住股价，甚至拉高一波。
贾会计为了这个故事，说不定愿意赌一把。
阿里影是影视行业的后来者，正需要重磅项目来打响名头，确立行业地位。背后有阿里集团这座大金山，几个亿的资金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而且阿里系在宣传、电商票务等方面拥有巨大优势，如果能深度参与《美人鱼》，对双方都是利好。
万达影业背靠万达集团，财大气粗，一直想打通影视全产业链。收购好莱坞公司、布局国内院线，投资顶级国产大片也是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大老王一向喜欢大手笔，对周星池的电影应该会有兴趣。
藤讯影业虽然起步稍晚，但依托藤讯这家互联网巨头的社交和文娱生态，潜力巨大。他们同样不缺钱，而且急需有分量的项目来证明自己在内容端的实力。投资《美人鱼》这样一个几乎稳赚不赔的项目，符合其战略需求。
这几家，任何一家都有实力，也都有动机来接盘。关键在于，如何操作，以及如何让他们接受一个虽然比8亿低，但依然远高于正常投资溢价的“买断价”。
不过，在处理这件事情之前，还有一步棋必须要走。他必须让那个远在香江，或者可能又跑到哪里去“散心”的江智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认识到，这次为了他安乐影业的事情，他喇裴康，中影的董事长，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以及……杨简那边是何等的油盐不进。
他要让江智强欠下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情的，而是一个天大的人情。这笔人情债，未来是要连本带利还回来的。虽然他自己在这件事上有私心，想借此敲打杨简、树立中影的权威，但这并不妨碍他让江智强铭记他的恩情。
在成年人的世界，事实如何有时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包装和呈现。
想到这里，喇裴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不爽和挫败感，重新坐回宽大的办公椅，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惯有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营造的凝重。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喇裴康。”他的声音平稳，“给我接香江安乐影片的江智强董事长，就说我有重要事情要与他沟通。”
“好的，喇董，请稍等。”秘书恭敬地回应。
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喇裴康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脑海中飞速组织着语言。他既要表现出中影的为难和尽力，也要凸显他个人的斡旋之功，更要让江智强意识到，问题的最终解决，可能需要他江智强自己，或者他找来的人，付出巨大的代价。
几分钟后，电话接通了。
“喇董！您好您好！我是江智强。”江智强的语气十分热络，“您这边……有消息了？”他试探着问道。
喇裴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故意沉默了两秒钟，营造出一种沉重的氛围，然后才用一种带着疲惫和些许无奈的语气开口：“江董啊，我刚和天眼影业的张彤彤张总谈完。”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语，给电话那头的江智强留下足够的心理准备时间。
“情况……不太乐观啊。”喇裴康叹了口气，这声叹气七分真，三分演，“杨简那边的态度，非常强硬，完全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料。”
喇裴康其实是有些后悔答应江智强的，他是真的没有预料到事情过去这么久，杨简依然还在意安乐的事情。
站在喇裴康的角度，这是完全没必要的。江智强的态度已经表达出来了，不管是在体制还是经营企业的过程中，到这一步，事情基本就解决了。
哪曾想杨简就抓住“偷票房”这件事不放。
简直岂有此理。
至于这件事情之后，会不会得罪杨简？喇裴康其实并不在意，中影和天眼系的合作本就不如韩山屏时期那么亲密，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闻言，电话另一头的江智强心里顿感不妙：“喇董，他们怎么说？”
“杨简提出了两个方案。”喇裴康语速放缓，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江智强耳朵里，“第一个方案，中影，或者星辉，亦或是我们找来的第三方，出价8亿，买断他们天眼系手中那40的《美人鱼》投资份额。”
“8亿？！丢！！”江智强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港纸差不多接近10亿了！他杨简怎么不去抢？！这……这简直是荒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喇裴康对江智强的反应毫不意外，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在电话那头跳起来的样子。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沉痛的表情：“是啊，我当时听到这个数字，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张总在开玩笑。但很遗憾，这是杨简亲口提出的条件，态度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我也据理力争，反复强调这个价格完全不符合市场规律，是对中影、对星辉，乃至对整个行业规则的挑衅。”
他把自己放在了维护行业公正的立场上。
“但是，”喇裴康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凝重，“杨简那边，根本听不进去。张彤彤甚至暗示，这还是看在中影过去合作的情分上，否则……价格可能更高。他们咬死了，要么拿钱，他们退出，影片后续排片他们不再干涉；要么，就维持现状，《美人鱼》绝不可能在你安乐旗下的任何一家院线上映。”
江智强在电话那头喘着粗气，显然被这个天文数字和气死人的条件刺激得不轻。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维持现状？他杨简这是要逼死我们安乐啊！喇董，您是中影的掌门人，是行业的定海神针，您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胡来啊！这……这哪里是商业谈判，这分明是讹诈！”
“江董，你先别激动。”喇裴康安抚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我理解你，但我也有难处”的意味，“我何尝不想把事情圆满解决？我亲自出面约谈张彤彤，苦口婆心，从行业大局、市场稳定、影片收益，甚至上升到政策层面、和谐稳定的高度去劝说，希望他们能以大局为重，展现一些宽容。”
他开始表功，详细描述自己是如何“努力”的。
“我跟他们讲，安乐已经认识到了错误，江董你也表示了诚挚的歉意。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还承诺，如果杨简这次愿意高抬贵手，中影在未来项目的合作、正策资源的倾斜上，一定会有所考量，给予他们更多的支持。”
他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尽心尽力、多方周旋的“和事佬”。
“但是，”喇裴康的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愤懑和无力感，“没用！完全没用！张彤彤，或者说她背后的杨简，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们口口声声说要维护市场公平，说安乐偷票房是原则问题，不容妥协。甚至还……还隐隐抬出了上面的态度，说电影局和部里的领导也是支持他们维护市场秩序的。”
“更过分的是，”喇裴康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当我试图以影片发行可能会遇到困难作为一点……嗯，施压的时候，张彤彤竟然直接威胁说，如果《美人鱼》的发行因为任何非市场因素受阻，他们就要追究相关方法律和经济赔偿责任！态度之强硬，言辞之激烈，是我这么多年在行业内从未见过的！江董，杨简这是……根本没把中影放在眼里啊！”
他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同样被杨简“羞辱”和“威胁”的受害者，瞬间拉近了与江智强的“心理距离”。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江智强何尝不知道喇裴康这番话有夸大之嫌。但，他就是很难受啊。
这一头的喇裴康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像一把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了江智强的心上。震惊、愤怒、绝望、无力……种种情绪此刻一定在那位香江大亨心中交织翻滚。
过了好一会儿，江智强才用一种提不出喜怒的声音说道：“喇董，这次真的是太感谢您了！让您为难了！我没想到，杨简他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连您亲自出面都……”
“江董，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喇裴康适时地表现出一种大度和理解，“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解决问题。8个亿的买断价，确实很多，我们都不可能接受。但是，维持现状，对你的百老汇院线，对《美人鱼》本身的市场覆盖，也确实是个损失。目前我们最优的选择，就是买断他们手里的份额，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他将问题抛回给江智强，暗示需要他这边想办法。喇裴康也没有说让安乐出这笔钱，或者说他不会考虑让安乐成为《美人鱼》的出品方。按照杨简宁愿退出出品方行列这一态度，安乐成为《美人鱼》的出品方，说不定杨简这能做出天眼嘉禾不上这部电影疯狂决定，要知道天眼影业在春节档也有一部《寻龙诀》要上映，天眼嘉禾不缺排片电影。
虽然天眼嘉禾不上《美人鱼》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但是按照杨简财大气粗的脾性，未尝不会自己来补贴这部分损失。可对于出品方来说，同样承受不起失去这条第一院线的损失，他们可没有首富来买单。
所以，这个风险，他们承担不起，也没必要承担。实在不行，就让江智强注册个皮包公司来进行投资嘛。
“稍等一下。”喇裴康故作秘书有事情汇报的样子，过了几个呼吸以后，他才继续说道：“有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那边刚刚传过来的话，买断的价格可以谈。”
江智强立马问道，“喇董，您看……如果我们愿意找人接盘，这价格大概能谈到多少？”
喇裴康心中一动，知道江智强已经顺着自己引导的方向在思考了。他沉吟了片刻，故作谨慎地说道：“谈是可以谈，但以杨简的性格和他开出的这个天价起步来看，即便能谈，下降的空间也有限。我估计……没有6个亿左右，恐怕很难打动他。”
他故意报了一个依然很高的数字，既给谈判留有余地，也让江智强充分意识到代价的沉重。
“6个亿……”江智强在电话那头依然很惊讶。这虽然比8亿好了不少，但依然是一个让人很难的数字。相当于用6个亿，去买一个预计最终制片方分账可能在十几亿的项目中40的潜在收益，这溢价高得吓人。就算《美人鱼》票房爆到30亿，这6亿的投资回本都压力巨大，更别说赚钱了。
“喇董，没有更低的可能了？”江智强继续问道。
“不太可能了。”喇裴康语气沉稳，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冷静，“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能让你安乐院线参与到《美人鱼》这个项目，挽回局面，同时也不让中影太过为难的方案。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春节档这块大蛋糕，你江董连口汤都喝不上了。如果江董要放弃你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院线，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了，我们维持现状就好。”
他点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和长期性，逼江智强做出抉择。
当然，喇裴康也不是需要江智强现在就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只是让他别在这时候就彻底认输跑路。
就算他江智强不能做点什么，但也要展现出一个应有的姿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