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子诬告风波虽暂时平息,但夜凰心中的警惕已提到最高。
刘府与孙夫子勾结,其目的绝不仅仅是打压一个破落书院那么简单。
这背后定然有更深的缘由。
她指令石小石,动用一切可能的方式,重点探查刘府与已故原主父亲——夜老秀才之间的过往。
几日后,夜凰再次于夜色中见到石小石时,他带来的消息让她豁然开朗。
“夜枭大人!”石小石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神秘,“我让赵小五缠着他那个在县衙后院打杂的远房亲戚,给灌了好几碗黄汤,那家伙喝多了嘴上就没把门的,还真吐出点东西!”
他压低了声音:“说是好多年前,刘老爷家想低价强买城西河边王寡妇家的几亩水田,那田是王寡妇丈夫留下的命根子,她死活不肯。
当时好像闹得挺大,还动了手,王寡妇差点投了河。是夜老秀才,当时看不过眼,出面阻拦,还帮着王寡妇写了状纸递到县衙去了!”
夜凰目光一凝:“后来呢?”
“后来……听说当时的知县老爷还算清明,训斥了刘家,田没买成。但刘老爷因此丢了大人,恨上了夜老秀才。只是夜老秀才是读书人,有点名声,刘家一时也没把他怎么样。但这事儿结下的梁子可深了!”
石小石喘了口气,继续道:“那醉鬼还说,后来夜老秀才家道中落,刘家没少暗中使绊子,比如上门逼债,或者让人去书院捣乱,就想逼得夜家过不下去,把书院的地契抵押给他家。
好像……好像夜老秀才病重时欠下的债,里头就有刘老爷的影子!”
原来如此!
夜凰心中霎时雪亮。
所有的针对,并非仅仅源于她近期的“反常”或孙夫子的挑拨,根子竟在多年前的一场旧怨!
刘老爷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对当年阻他好事、让他丢脸的夜老秀才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
原主父亲死后,他欺负夜凰一个孤女,逼债、谋夺地契。
而近期,清风书院不仅没垮,反而似乎有了一丝起色,这无疑触动了刘老爷那根敏感的神经。
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旧恨新怨叠加,才有了后续一系列动作。
石小石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还有,赵小五这几天在码头晃悠,听那些搬运工闲聊,说刘家前阵子丢货的事好像不了了之了。
听说刘老爷发过几次火后,就不怎么提了,码头那边的盘查也松了。
有人猜……可能是那批货来路本来就不正,刘家怕查得太狠,反而把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抖出来,只好吃个哑巴亏。”
“还有人说……刘家二老爷好像劝过刘老爷,说为点瓷器大动干戈不值当,免得因小失大……”
果然!刘府放弃了明面上的追查!
正如夜凰所料,一方面,他们怕深究下去牵扯出更大的麻烦。
另一方面,恐怕那位二老爷刘文昌也起了些作用,至于他是出于兄弟阋墙的内斗,还是别的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如何,这对夜凰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最大的隐患暂时消除了。
压力骤然减轻,夜凰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但她也明白,刘府对书院的打压绝不会停止,只是可能会换更隐蔽的方式。
旧怨仍在,孙夫子这条狗也还在呲牙。
必须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窗口,加速发展!
首先,是听雨阁。
石小石和赵小五证明了他们的价值。
夜凰决定给予他们更正式的身份和更明确的任务。
她再次见到石小石时,带来了两套半新的粗布衣服和一小袋米。
“石小石,赵小五,”她看着眼前两个因为吃饱饭而精神了不少的少年,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郑重,“你们这段时间做得很好。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我‘听雨阁’最初的眼线与耳报神。”
“听雨阁……”石小石喃喃重复,眼睛亮晶晶的,觉得这名字又神秘又气派。
“目前,你们的任务不变。
石小石,你负责继续留意刘府及关联人等的动向,尤其是孙夫子以及那位二老爷刘文昌。
赵小五,你机灵,腿脚快,负责打探市井流言、衙门杂役间的闲谈,尤其注意与刘家相关的任何风吹草动。”
“消息重在准确及时,而非数量多寡。遇到紧要之事,老方法联系。”夜凰顿了顿,语气严肃,“记住,安全第一。宁可错过消息,也绝不可暴露自身。若被察觉,立刻断绝联系,隐匿起来。”
“是!夜枭大人!”石小石挺起瘦弱的胸膛,感觉肩负了重大的使命。
赵小五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力点头。
夜凰每人又给了他们十文钱和几个肉包子作为奖励。
打发走两人,夜凰将注意力转回书院内部。
最大的威胁暂时解除,她终于可以稍微放开手脚,推进教学计划。
她不再仅仅依靠深夜加课来教导王铁柱县试内容。
而是开始将科考所需的经义、策问思维,更巧妙地融入到日常的蒙学教学中。
讲解《千字文》、《幼学琼林》时,她会引申其中涉及的历史典故、地理常识,这些都是科考墨义和策问中可能用到的知识。
她甚至开始模拟最简单的“策问”场景。
“假设你是本地县令,春耕时节却久旱无雨,百姓忧心忡忡,你当如何应对?”夜凰提出一个问题。
王铁柱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李狗蛋也眨巴着眼。
夜凰引导他们:“可以从哪些方面去想?比如,能否组织百姓自救?如何自救?是否需要向上峰禀报?如何安抚民心?”
她鼓励他们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无论对错,然后再进行点评和补充,培养他们思考问题和表达观点的能力。
这种启发式的教学,对两个孩子来说既新奇又困难,但却极大地开拓了他们的思维。
王铁柱渐渐不再满足于死记硬背,开始尝试着去理解文字背后的深意。
李狗蛋虽然对经义策问兴趣不大,但在夜凰将算学与实际问题,如计算赈灾粮款、丈量水利工程土方结合时,却听得津津有味。
因材施教的理念,在实践中愈发清晰。
后院作物的长势颇佳。
夜凰悄悄扒开一株土豆根部的泥土看了看,下面已经结出了不少鹌鹑蛋大小的块茎,长势喜人。
丰收,只是时间问题。
“长寿菜”的售卖依旧继续,细水长流,支撑着书院的日常用度。
夜凰用这笔钱,终于添置了一些像样的笔墨纸张,虽然是最劣等的,但也让王铁柱练字时不再局限于沙地树枝。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明面上的书院,依旧是那个清贫却书声琅琅、师生三人相依为命的小私塾。
暗地里的听雨阁,则像初生的藤蔓,悄然在清河县的阴影里延伸出纤细的触角。
夜凰站在院中,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
她必须在这段难得的宝贵时间里,让自己和书院变得更强,才能应对下一次,可能更加凶险的风浪。
她转身回到书房,灯火下,王铁柱正蹙眉思索着一道策问题目,李狗蛋则在旁边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夜凰拿起那本《县试模拟试题集》,声音平静却坚定: “铁柱,今天我们来讲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一题的破题要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