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徐纥带着刘灵功入宫觐见胡太后。
孙腾赶回明堂队营地官舍。
陈雄和李武安见天色已晚,无法赶在夜禁城门关闭之前出城,便在西郭大市附近一处邸店落脚。
翌日一早,二人赶回明园。
骑马奔跑在庄园内部主道上,陈雄心里惦记着淮人坊的事儿,连李武安跟在一旁说话,也是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陆济赶去河阴已过三日,尚未有消息传回。
也不知能不能说服那些淮人营户添加明堂队。
两位陆氏舅父一再拍胸脯保证的事,应该不会出差错。
只要能有五六百淮人老卒添加明堂队,对提升整体战力大有裨益。
这些白丁兵屯过田,在淮河上修过浮山堰,在寿春和魏军交战多年,能吃苦耐劳,营伍经验丰富。
这些老卒,才是一支精锐之军的真正根基。
徐纥把明堂队交给他统领,只等淮人老卒一到,他就可以着手制定训练计划,有的放矢地编练新军。
想想心头就一片火热。
明堂队这些人马,今后才是他真正的立足本钱。
根据元明月送来的朝堂近闻,广阳王元渊和蠕蠕王阿那瑰合围破六韩拔陵的战事,已进行到最后关键。
平定六镇叛乱的曙光,两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大魏君臣眼中。
元渊甚至制定好安置六镇叛民的计划,早早呈递朝廷,就等着胡太后批准。
朝野士民都在为此欢呼。
只有陈雄知道,破六韩拔陵败亡只是开始。
一众六镇酋帅反王,不会因为盟主身死就甘愿投降朝廷。
元渊建议把六镇降民迁往恒州以北安置。
朝中的反对声浪似乎不小。
可若真要按照城阳王元徽提议,迁六镇降民进入河北,安置在中山、定州、瀛洲等地,用不了多久,河北起义还是会如约爆发。
这场大戏,才是埋葬大魏的沉重一击。
如果能让胡太后接受元渊提议,哪怕只迁一半的六镇降民回到恒州以北,都有极大可能改变历史进程。
最起码能延缓河北起义的爆发,给他在洛阳的经营争取时间。
究竟该如何做,一时间也没个头绪。
“将军!”李武安喊了声。
陈雄回过神,疑惑地扭头看他。
“陆娘子!”李武安手一指。
陈雄望去,果然看见陆令蘅背着个竹篓站在路边,远远看着他,身边还有几名妇人。
陈雄迟疑了下,拽紧缰绳,马匹唏律律叫唤着缓缓停下。
“我先赶回校场集合人马!”
李武安冲他挤挤眼,驾马继续沿道路跑远。
“姝儿这是要去哪里?”陈雄跃下马背走上前。
几名妇人连忙行礼,神情很是拘谨。
她们都是庄客,又或是明堂队兵卒家眷。
“见过内兄!”
陆令蘅弯弯眉眼跃上几分雀跃,一声姝儿似乎让她很是欢喜。
“庄子北边山上有不少药材,我带她们前往采摘,顺便教会她们辨别各种草木
庄子里人越来越多,须得防备疫病传播,平时也得备上风寒、刃伤、跌打挫裂的常用药材”陆令蘅道。
陈雄看见背篓里装了不少药材,陆令蘅额头两鬓已是汗水涔涔。
想起马鞍褡裢里有水囊,陈雄取出递给她:“喝吧,从此地走回庄子宅院还有两三里路。”
陆令蘅忙道:“多谢内兄,我随身带有水囊”
她拿起挂在背篓上的水囊,里边的水已经喝空。
“拿着吧,你这囊子小,本就盛不下多少水!”陈雄笑道。
陆令蘅轻轻嗯了声,接过水囊两手捧着,小声道了句谢。
陈雄道:“下次进山,记得带上几名庄人,拿上弓弩刀枪随身保护。
虽说那山里没什么猛兽,却保不齐什么时候从邙山窜来几头狼獾豹子,你们一帮女眷太过危险。
对了,再调些驴骡车辆节省脚力,不必自己背篓子”
听着陈雄略带责备的口气,陆令蘅低着头小声道:“多谢内兄,我知道了”
见她发髻上沾着些草屑,陈雄很自然地随手拂去。
或许这番动作在外人看来略显亲密,几个农妇强忍笑意低着头不敢吭声。
陆令蘅脸颊迅速攀上一抹红霞。
陈雄意识到有些不妥,放下手牵起缰绳,准备跨马离开。
“小妹还未谢过内兄救命之恩!”陆令蘅象是鼓起勇气般,抬起头看着他。
陈雄知道她说的是差点遭受欺辱的事儿。
事后听陆雉说起,他也有些懊悔,应该第一时间求谷楷允许他见一面陆氏众人。
谷楷率领的禁军,对于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细民来说,危险性不啻于弥勒教乱贼。
他还是低估了时代的黑暗性。
“陆氏遭难也有我一份责任在内,两家又是近亲,理应帮扶互助,不必言谢!”
陈雄笑道,“姝儿平时记录的帐簿,此次也派上大用场。帐目条理清楚,所有进出项一查便知。
陆氏及时脱罪,姝儿功劳不小。”
陆令蘅抿唇浅笑:“没给内兄添麻烦便好~”
陈雄道:“姝儿若有闲遐,不妨也把这庄子里的帐目接管过来。”
陆令蘅一怔,“内兄当真让我掌管明园帐目?”
陈雄跨上马,“论数算无人及得上你,由你掌管帐目我最是放心,就如此说定了!
我还有事先走,往后一段时间洛阳不太平,让庄客女眷们安心留在庄子里,平时无事少出门!”
说完,陈雄拱手道别,打马便走。
陆令蘅忙呼喊道:“内兄几时回来?”
陈雄不作回应,马蹄哒哒声逐渐远去,身后扬起一路尘土。
她远望着,喃喃道。
午后。
陈雄集合本幢一百三十三名兵卒,宣布即将率领队伍又一次出征。
第一次是前往殖货里执行剿贼任务,意外从辅助干成了主力。
代价便是一次性让这支新军折损五十馀人。
之后又有十几人死于伤势过重。
回到明园,陈雄把二十几名临战怯敌,遭到军法处置的新卒名单当众宣布。
他们的家眷无法领取抚恤,若是愿意留下,可以继续作为庄客为明园劳作。
想走也敞开大门,按人数发放三日口粮。
绝大多数家眷选择留下,离开明园,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无法活命。
“临战怯敌者斩”作为首条禁令的威力初步体现。
新卒们开始意识到,既然选择投身行伍,拼命杀敌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若不然辛苦训练一场,上到战场却不敢和敌人厮杀,不但要被自己人斩首,连带家眷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初步经受血战淬炼的新卒,开始有了些许变化。
陈雄一声令下,所有兵卒默默收拾铠杖、被服、旗鼓、铜钲、粮谷草料一应军备装载畜车。
临近傍晚,陈雄率本幢兵离开明园,绕洛阳西郊前往明堂队驻地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