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绝不会交权归政”
元明月朱唇轻启,喃喃低语。
“可如此一来,天子与太后之间该如何收场?”她忍不住问。
这也是一直困扰她的难题,今日很想听听陈雄有何看法。
现在她有些明白,为何阳令鲜说陈大郎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就凭这番见识和头脑,根本不象只知习武打仗的粗野武夫。
可为何从前陈雅年带他来拜访时,总是一副唯诺木纳相?
难道是装出来的?
可为何要装呢?
莫非是陈雅年的藏拙之举?
陈恒谦不愿让家族与她牵扯太深?
难怪陈雅年绞尽脑汁,把陈大郎送到李神轨麾下效力。
老实巴交的陈雅年,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啊
一番推测之下,元明月几乎肯定,这就是陈雄前后云泥之别的根本原因。
一切都是陈雅年暗中授意。
“想通”个中原因,她心里没有半点恼火,只有一片酸楚。
连她自己都是处境堪忧,也就不怪亡父旧部离她而去。
阳令鲜若是有其他门路可以投效,未必会甘心追随她数年。
长兄元宝月若在,父亲元愉旧部也不至于散尽。
怪只怪元宝晖、元宝炬两位兄长不争气,既无能力建功立业,为朝廷讨平逆乱。
也无才德修誉树声,成为享有清誉的宗室贤王。
父亲元愉当年在洛阳,虽说奢靡享乐、挥霍无度,可文章才思足可令人称道,身边聚拢一批文人墨客,连朝廷撰写史传也会请他派遣幕僚做顾问。
她这一支元氏宗室,孝文五王之后,如今已泯然众人矣。
陈雄可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勾起元明月诸多杂思。
听到这女人又开口询问,他不作多想,很是笃定地道:“天子、太后之间的矛盾会长久存在下去,并且愈演愈烈!
至于如何收场或许只有天知道!”
元明月收回思绪,想了想没有继续追问。
天子和太后毕竟是生身母子,再怎么闹腾,总不至于兵戎相见。
或许再过两年,太后年岁渐长精力不济,自然就会归政于天子
后面的话题,还是围绕朝廷展开。
从元明月口中,陈雄获悉不少朝堂动向和天下时事。
蠕蠕王阿那瑰突破阴山隘口,直捣重镇云州,大破六镇叛军,一举攻杀破六韩孔雀。
此人乃是破六韩拔陵从弟,叛军大将,此前可没少让朝廷头疼。
广阳王元渊调集十万大军进驻朔州(内蒙和林格尔),沿黄河设立防线,集成地方镇军和豪强武装。
元渊和阿那瓌联手,还有北道别将尔朱荣打下手,这一次击败破六韩拔陵想来不难。
六镇叛乱的上半段,即将宣告结束。
这些消息,让陈雄手心攥一把汗。
留给他谋划布置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他想在关键时刻扶大魏朝廷一把,减缓元氏江山崩溃速度,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实现。
最无奈的是,杀蜜多只为他换来一个明堂队裨将军之职。
原本还想寻机接近明堂别将徐纥,却连这家伙人影都见不着。
至于关中方面,诸胡叛酋与萧宝夤、元修义率领的朝廷军队维持僵局。
南梁方面,豫章王萧综率陈庆之北上接应元法僧,接管彭城以后迅速推进至豫州以南。
胡太后指派东道行台元延明、镇军将军元彧南下狙击梁军。
元明月见他对朝堂近况、天下时局颇为感兴趣,主动说道:“这些时事要闻,你若是想及时了解,我倒可以帮忙搜集讯息,整理后派人交予你~”
“多谢县主!了解时局,也有助于我们修正决策。此事就劳烦县主了!”
元明月就算不主动开口,他也会请她多多帮忙搜集朝堂情报。
他现在消息渠道匮乏,特别是朝廷动向、天下形势这些重大新闻获取途径几乎没有。
除了依靠元明月,也想不出还有别人。
“往后我名下田产租税,也一并划入明园进项,如何使用你自行做主。
每季官俸拨付下来,我也会派人送来一半。
太后许我时常入宫陪伴解闷,我会寻机向太后举荐你”元明月轻声说道。
陈雄沉默了下。
这女人一番诚恳表态,反倒把他整不会了。
这节奏,是要把“包养”进行到底啊!
如今,他的告身、职务、居所、花销、人马现有的一切,几乎全部靠元明月得来。
不是包养又是什么?
见他不说话,元明月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不必有负担,我做这些并非要你投效于我。
我本身也无能力庇护、提携你。”
话音略顿,她又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从刺杀蜜多开始,你一家和我、阳先生,还有这明园数百口人,已是事实上的同舟之人!
无论风雨如何湍汹,我们只有摒弃成见、坦诚以待,彼此扶持互助,才能在这动荡时局里保全己身!”
陈雄心里闪过些动容,元明月这番话,他相信出自真心。
这女人或许不是个好政客,但绝对是个好盟友。
“县主在我身上投下重注,难道就不怕将来打水漂?”陈雄问道。
元明月眸子里闪过些狡黠:“就算我不相信陈恒谦为人,也该相信,一个有胆量刺杀天子恩幸的人,在仕途上一定有极大野望!
至少目前,我能帮你得到想要的!”
陈雄哈哈一笑,举起盛满酪浆的碗盏:“愿和县主共进退!”
元明月抿唇一笑,举起茶盏和他遥遥对饮。
在洛阳这个大旋涡里,他们这些人各有各的利益诉求。
但共同目标都是一件事:自保
在此驱使下,他和元明月鬼使神差地走到一起。
当初只是想利用元明月为他谋求戎职,方便实施举家出逃洛阳的计划。
没想到,今日他们竟坐在一块同饮结盟。
陈雄摇摇头自嘲一笑,这种世事无常的感觉,和误杀尔朱世承时一模一样。
元明月本想开口询问他与侯氏兄弟可曾见过面,阳令鲜突然带着陈雅年匆匆赶来。
让陈雄惊讶的是,陆雉带着陈月芝也跟随在后。
四人行色匆匆,陆雉更是红着眼满脸惊惶。
“大郎,陆家出事了!”
老陈喘口气,“殖货里再现暴乱,已被中军兵马封锁!陆氏一家遭人指证出售药材与弥勒教乱党,已被城门校尉谷楷捉拿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