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在为降薪、收入锐减犯愁。
陆稚在为娘家兄弟生意停摆,遭受市税盘剥忧虑。
陈雄担心朝廷调配失衡,激起更大民变。
陈宁基本懂事,也跟着阿父阿母一块忧愁。
也就陈月芝年纪小少女懵懂,还不太明白这个世道怎么了。
老陈一拍大腿:“实在不行,把那两户佃农辞退,大郎带着宁儿种地去!”
陈雄瞪了瞪眼,愣住。
这才想起来,陈家除了老陈“工资收入”,其实也还有一些田产。
太和九年推行均田制以来,凡十五岁以上丁男、丁女皆可授田。
丁男口分田40亩,丁女20亩,依据所在州郡丝麻种植数量,再授予麻田或者桑田作为世业田,可传承子孙。
陈雅年、陈雄、陈宁、陆稚名下都有田产。
老陈有官身,口分田、桑麻田可折成绢粟,算在俸禄里边。
陈雄尚未娶亲,和老陈同属一户,享有品官免役优待。
免役却不免税,他每年同样需要缴纳田租,并且与同里其他三名未成婚男子,承担一户户调。
也就是每年缴纳田租2石,绢帛20尺。
陈宁按照虚岁也是丁男,同样按照这个数缴纳。
陆稚属于受老陈荫庇的“妻妾”范畴,无需缴税。
陈雄前身从征三载,基本没种过地。
家里的田产,都是租佃给两户恒农郡迁来的流民耕种。
如果家中用度实在紧缺,他带着陈宁去种地,倒也能基本保障一家老小生存。
前提是朝廷秩序不能崩溃,那些分布在洛水南岸的土地,还属于他们所有
姝儿嫁到家里来,日子总不至于难过”
陈雅年一愣,看了看陈雄,不解道:“说着种地的事,稚娘怎地话头一转,拐到了大郎婚事上?”
陆稚瞪他一眼,一个劲地使眼色:“大郎业已十八,早该成家!
兄长那边,我去说合!”
老陈倒也反应过来。
陆稚意思是,反正如今朝廷压榨商贾,陆氏日子也不好过,趁机撮合婚事,把侄女陆令蘅娶过门。
“此举有趁人之危之嫌!不可!不可!”老陈满脸不情愿。
陆稚苦口婆心:“夫君糊涂!姝儿过门,咱家还会亏待她不成?”
老陈哼了哼:“两年前我夫妇就提过此事,舅兄多不情愿
他的心思你难道不知?寄希望姝儿嫁个官贵之家,好让陆氏有机会脱离商籍!
可话又说回来,官贵之家又怎会娶一个商籍女子做正妻?律法也不允许!
若非这些年世道丧乱,就连编户良人之家,也不愿和商籍通婚”
老陈没把话说全。
但意思很明显,不赞成陈雄娶商籍女子为妻。
大舅子陆济寄希望嫁女改命,那就让他耐心等着好了。
陈家再不济也是官籍,娶商籍女本就冒了不小风险,既然陆氏不愿,自然不必强求。
老陈捻着须:“姝儿品貌俱佳,的确是良配人选,可两位舅兄”
老陈摇摇头,陆氏兄弟自恃祖上高门,这让他也有些看不惯。
陆稚见说服不了他,转而对陈雄道:“大郎若是喜欢姝儿”
陈雄一阵头大,急忙打断道:“多谢阿母!不过我还小,此事不急!”
不等陆稚答话,陈雄拉着老陈钻入堂屋:“孩儿有事与阿爷商量”
陆稚失望地叹息一声。
本想让陈、陆两姓亲上加亲,可惜两边都有自己的顾虑。
陈雄向屋外瞟了几眼,确定陆稚没有跟来,松了口气,低声对陈雅年道:
“阿爷,我和县主从城阳王妃于氏手里索要来五千匹绢”
陈雄把前几日去见元明月时,商定好的计划合盘托出。
误杀尔朱世承一事,除了毛大眼、李武安、尔朱世隆再无人知晓。
陈雄也不打算让老陈知道,免得平添忧愁。
老陈可不知道,两年后,尔朱氏将会是压在元魏朝廷头上的一座大山。
尔朱荣一旦入洛,将会比昔年的董卓更加残暴。
这些未来事,陈雄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没必要让身边人知晓。
该如何提前布局,也是由他一手掌控。
至于城阳王妃于氏私通蜜多道人,只是一桩桃色新闻,放在当前洛阳乱局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五千匹!”老陈愕然瞪眼。
果然,他对于氏私通蜜多不感兴趣。
以于氏在洛阳的艳名,就算当场捉奸十个八个也不奇怪。
老陈震惊的是,陈雄联手元明月,敲诈于氏五千匹绢。
他使劲咽了咽唾沫,默默盘算了下,那可是他四十年的官俸收入!
“阳令鲜遣人传话,于氏已经就范,正在筹措钱帛”
陈雄语气轻描淡写,“阿爷放心,有我在,家中日子难过不了!
这些小事无须阿爷操心,照常上值就好,莫要让同僚看出端倪”
陈雅年道:“你就不怕于氏报复?她可是城阳王妃、勿忸于氏(鲜卑姓)贵女!”
陈雄笑道:“于氏不知我们身份,她带去和蜜多幽会的女婢如今在我们手中!
于氏虽有浪荡艳名,但终究没什么把柄。
可此次若是让城阳王知晓,她和于氏的脸面都得丢干净!
五千匹绢不是小数目,可对八大勋贵而言不算什么。”
陈雅年脸色一阵变幻,“也罢!连蜜多都杀了,勒索于氏好象也算不得什么!
如今这世道,越是怕事,越是麻烦不断!”
陈雅年郑重道:“阿爷只希望你行事有分寸,莫要被眼前小利所误!”
“阿爷放心,孩儿每走一步都会谨慎考量!”
陈雅年点点头,叹口气有些后怕,更多的却是欣慰。
大郎胆识能力比他强太多,这个家将来,还得靠他来支撑。
突然间,陈雅年有种卸下重担,如释重负的感觉。
“五千匹绢够我们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老陈喃喃道。
他有种不真实、活在梦里的感觉。
陈雄笑道:“孩儿想问的是,如果把五千匹绢换成粮食,阿爷至多能换来多少?”
陈雅年吃了一惊,旋即捻须皱眉算了算,“如今一匹绢值800钱,一石粟值750钱,绢粟价钱基本持平
如果直接向太仓署购买,兴许能用一匹绢换得一石五斗粟!
不过粮价上涨太快,绢价虽说也在涨,可动乱之时没什么比粮食更重要!
要想找太仓署购粮,还得有个具体名目才行!”
陈雄寻思了会,五千匹绢能换回多少粮食,心里大致有数。
“劳烦阿爷代为打听,等绢帛拿到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