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宅邸后门。
“确定是这儿?”
“我一路尾随至此,亲眼见那马车停在门前,车上走下一人,站在门外与里边之人说了两句,而后一同走了进去!”
陈雄观察四周,从院墙范围看,这座宅邸面积不大。
估摸着也就是一整个司农寺参佐廨那么大。
参佐廨居住了三十馀户买不起私宅的低级小官。
而这座宅邸,只是永和里众多官邸豪宅当中,丝毫不起眼的一座。
“大眼!来!”
陈雄半蹲马步,双掌叉拢呈托举状。
毛大眼助跑两步,踩着陈雄手掌借助托举之力腾身跃起,像只大马猴稳稳挂在墙沿,腰一拧撩起一条腿勾住墙顶瓦当,身子一翻骑在墙顶,歇口气一跃而下落入墙后。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只有墙沿外侧几片筒瓦摔落发出声响,好在哗哗雨声之下掩盖过去。
门闩摘下,吱呀一声后门打开,陈雄和李武安闪身入内。
“都机灵些,若遇危险不可恋战!”陈雄握紧短刀低声道。
当即,三人往府邸后宅摸去。
后宅正中一间主堂室里。
蜜多道人叉着腿坐在地上,僧衣半敞露着,怀里躺着个美妇人。
妇人额头有一片淤青,象是被打晕过去。
有一年轻男子,负手在屋中踱步。
他个头不高,身材粗实,穿一身洛阳城随处可见的灰白色宽袖衫、合裆裤。
他便是尔朱世承。
本支行辈第四,直阁将军尔朱世隆的亲弟弟,尚且没有获得朝廷的任何除授,白身一个。
“四郎君在府中耐心等侯便是,又何必冒险露面来此处寻我,万一被人察觉”
蜜多道人怀抱美妇,望着那光洁额头淤青肿胀,心就痛得不能自已,忍不住小声埋怨起来。
“贼胚牧奴!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德上师了?
老子若是不来,你和这淫妇还不知要野合到几时!”
尔朱世承指着他一通臭骂,“大酋长安排你进入魏廷,伺候在小皇帝身边,可不是让你成天抱着女人淫乐!
若是坏了大酋长谋算,老子定将你拆骨抽筋,扔锅里熬成人油!”
越骂越恼火,尔朱世承揪住蜜多道人衣襟,扬手就要狠狠打几巴掌。
突然想起,这东西待会还要为李崇主持超度法事,晚些时候还要回宫伺奉小皇帝。
若是打伤了脸,只怕会惹人生疑,平白坏事。
尔朱世承骂咧几句,用力把蜜多道人推倒在地,对着他的臀股踩了几脚。
蜜多道人哇哇大叫,直呼饶命。
“狗奴!你在这儿怀抱美人作乐,反叫老子苦等!打杀了你,就当作打死一条家犬,再请大酋长安排别人入魏廷听用好了”
发泄了会,尔朱世承喘着气坐在案几上,抓起酒爵倒入嘴中。
蜜多道人蜷缩身子,确定尔朱世承不再动手,这才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哭呛着乞求宽恕。
“老子问你,这淫妇可跟你说了什么?”
蜜多道人哭丧脸:“只说广阳王元渊、东平王元匡、义阳王元略几人,奏禀太后,要求整饬中军及内廷禁军,加强四中府守御兵力,以期实现强根固本、稳固洛京之效”
尔朱世承不屑冷笑:“现在才想起整备军力,晚了!还说了什么?”
蜜多忙道:“还说五原、平城战事反复不顺,太后有意让广阳王领兵前往云中坐镇
于氏似乎私下里见过广阳王元渊,还没等她话说完,四郎君便闯了进来”
蜜多收声不敢再说。
尔朱世承哼了声,目光阴冷地扫过他。
蜜多道人埋着头不敢相视,身子像只蜷缩的鹌鹑哆嗦不停。
尔朱世承没再理会他,寻思着方才的话。
广阳王元渊还算有些能耐。
如果让他领兵出镇云中,只怕会对大酋长借剿贼之机,染指恒州、肆州乃至太原晋阳的计划产生不利影响。
这条消息意义重大,还得赶回北秀容及时禀报大酋长才是。
尔朱世承刚想说什么,屋外传来一声惨嚎!
紧接着响起“哐”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踹开,一阵脚步声冲了进来!
尔朱世承心里一惊,拔刀冲了出去!
刚绕过一道四折屏风,还未等他看清楚人影,一只黑粗大的拳头迎面砸来!
一声惨叫,尔朱世承剧痛之下两眼骤然一黑,只觉得一张脸好似爆开!
他手中刀掉落,两手捂面蹬蹬往后退。
脚后跟磕绊了下,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向后栽倒!
“嘭”一声闷响,尔朱世承后脑勺砸在案几上摆放的铜灯台上!
他身子瞬间瘫软,烂泥似地滑倒躺地,身子抽搐了几下,再没了动静
陈雄还保持着一手握刀,一手轰拳的姿势。
第一次翻墙入院,目的还是取人性命,他原本就很紧张。
方才毛大眼一刀砍中那小沙弥脖颈,鲜血飙溅惨叫连连,让他一颗心差点没蹦出嗓子眼。
这特么可不是打游戏!而是实实在在地杀人夺命!
陈雄在脑海里预演过无数次,强行回想前身战场杀敌时的记忆,尝试让自己和那些记忆融合在一起。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
可刚才毛大眼凶狠地一刀劈下,那小沙弥挣扎惨叫、血流如注的场面,还是让他瞬间惊醒!
前身的记忆只是记忆,和真实的亲身经历完全不同!
神经紧绷之下,加之刚才那人突然冲出,他想都没想,拎起拳头朝着面门就是一拳!
用刀还是不习惯,而且无法确定来人是不是蜜多道人,先将其制服再说!
李武安望着全身绷紧的陈雄,再看看倒在地上、面庞血糊糊之人,不禁咽了咽唾沫。
又不是战场搏命,至于吗?
队主这是怎么了?
南阳战场,面对成百上千的梁军,带领弟兄们杀进杀出,血战半日杀敌无数的队主,今日怎么紧张成这副模样?
李武安心里满是疑惑。
毛大眼跑上前探了探鼻息,趴在胸口听了听,咧嘴一笑:
“队主,你一拳头把这家伙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