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
空气仿佛凝固。
苏烈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
直直地钉在林越身上。
那不是单纯的审视。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杀气。
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林越感觉自己的呼吸。
都变得有些沉重。
这老头子。
气场不是一般的强。
不愧是镇国大将军。
林越心中飞速盘算。
按理说，他是太子，是君。
苏烈是将军，是臣。
君臣之礼，他不行礼，苏烈也挑不出大错。
可现在。
这里不是朝堂。
是将军府。
是他未来岳父的地盘。
林越的嘴角，反而向上翘得更高了。
他就是要反着来。
你越是想压我一头。
我越是要站得笔直。
“苏将军，别来无恙。”
林越的声音，依旧平静。
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
仿佛没感受到那山一般的压力。
苏清欢在一旁，悄悄捏了把汗。
她爹的脾气。
她最清楚。
吃软不吃硬。
太子殿下这么刚。
今天怕是难收场了。
她偷偷给林越使眼色。
让他服个软。
林越却像没看见一样。
目光直视苏烈。
毫不退让。
苏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阿谀奉承的。
心怀鬼胎的。
唯独没见过林越这样的。
明明看着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骨子里。
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硬气。
“太子殿下，好胆色。”
苏烈终于开口了。
声音如同洪钟。
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本将军的演武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站的。”
言下之意。
你一个文弱太子。
凭什么站在这里。
林越笑了。
“将军的演武场，自然是用来演武的。”
他顿了顿。
“不过，在我看来，这更是个舞台。”
“舞台？”
苏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没错。”
林越点头。
“我来当导演，苏小姐当演员，将军您……”
他拖长了声音。
“当个监制，如何？”
监制？
这是什么官职？
苏烈和苏清欢，同时愣住了。
林越看着他们父女俩同款的懵圈表情。
心里差点笑出声。
对不住了。
又开始职业病了。
“监制的意思，就是总负责人。”
林越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负责把控整个项目的方向和质量。”
苏烈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项目？
什么方向？
他只觉得。
眼前的太子。
满嘴都是他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太子殿下。”
苏烈打断了他。
“不必在本将军面前，故弄玄虚。”
他向前一步。
逼人的气势，再次笼罩而来。
“想在本将军府上‘当导演’，可以。”
“但，得有真本事。”
来了。
真正的考验来了。
林越心中了然。
“苏将军想考校什么？”
“殿下既是储君，未来要掌管江山社稷。”
苏烈目光灼灼。
“想必，对行军打仗，也该有所涉猎。”
“本将军不为难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
“只问你一个问题。”
“若我朝发兵三十万，北伐草原，粮草、兵械、马匹皆已备足。”
“敢问殿下，该如何排兵布阵，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问题一出。
苏清欢的脸色，都变了。
这哪里是不为难？
这分明是天大的难题！
北伐草原，是历代君王的心病。
三十万大军的调度部署，更是涉及到无数细节。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朝中为此争论了数十年，都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爹这是要让太子当场出丑啊！
她急得想开口提醒。
却被苏烈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烈的目光，重新锁定林越。
他就是要看看。
这个被传得一无是处的太子。
到底有几斤几两。
是会惊慌失措，还是会胡言乱语？
演武场上。
一片死寂。
林越沉默了。
他低着头。
似乎在思考。
在苏烈看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一个养在深宫的太子，能懂什么兵法？
他嘴角，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然而。
林越心里想的却是：
完犊子了。
这老丈人，一上来就给我上强度啊！
排兵布阵？
我哪懂这个！
我上辈子就是个996的社畜，天天跟ppt和kpi打交道。
行军打仗，只在游戏里玩过。
这要是说错一句。
别说当导演了。
估计连将军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等等……
行军打仗？
三十万人的团队……
粮草、兵械、马匹……
这不就是一个……
超大型的项目管理吗？！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越的脑海。
他的眼睛。
猛地亮了。
他抬起头。
重新看向苏烈。
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平静，而是一种……
兴奋？
苏烈愣住了。
他没看错吧？
这太子，听到这种问题，居然会兴奋？
“苏将军。”
林越开口了。
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您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但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一个军事问题。”
“这是一个……项目管理问题。”
“项目……管理？”
苏烈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何为项目管理？”
“所谓项目管理，就是将一个复杂的目标，拆解成无数个可以执行的小任务，并确保每一个任务都能按时、按质、按量地完成。”
林越侃侃而谈。
他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杀气腾腾的大将军。
而是在给一群甲方爸爸，做项目提案。
“将军您说的北伐，就是一个超大型的项目。”
“项目目标：击溃草原部落，确保北境安宁。”
“项目周期：预计半年到一年。”
“项目预算：三十万兵马以及相应的粮草物资。”
“项目团队：三十万将士。”
林越每说一句。
苏烈的表情，就多一分错愕。
苏清欢更是听得小嘴微张。
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感觉……好像有点道理？
“要管理好这个项目，光有兵法是不够的。”
林越伸出手指。
“首先，我们要成立一个‘项目指挥部’，也就是大元帅府。”
“这个指挥部，要权责分明。”
“谁负责前锋突进，这是‘业务开发’。”
“谁负责中军策应，这是‘技术支持’。”
“谁负责后勤保障，这是‘供应链管理’。”
“谁负责情报刺探，这是‘市场调研’。”
“每一个岗位，都要有明确的‘kpi’！”
“kpi？”苏烈下意识地问。
“就是关键绩效指标！”
林越解释道。
“比如，前锋营，一个月的kpi，就是向前推进一百里，歼敌三千。完成了有赏，完不成，就要问责。”
“这样一来，三十万大军，就不会是一盘散沙，而是一个分工明确、目标清晰的高效团队！”
苏烈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权责分明！
绩效考核！
这两个词，像两道惊雷。
在他脑中炸响。
他带了一辈子兵。
最头疼的，就是如何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
如何防止下面的人出工不出力。
林越这几句话。
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其次，是‘流程标准化’，也就是sop。”
林越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三十万大军，吃喝拉撒，安营扎寨，传递军令，所有流程都要标准化！”
“什么时候埋锅造饭，什么时候巡逻放哨，什么时候急行军，什么时候扎营，都要有明确的规定。”
“这样，就算主将阵亡，下面的士兵也不会乱。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叫……‘sop’？”
苏烈喃喃自语。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一次败仗。
就是因为主将中箭，全军大乱，才被敌人抓住机会，一举击溃。
如果当时有这个……sop……
结局会不会完全不同？
他的后背。
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三，是‘风险管控’和‘应急预案’。”
林越继续输出。
“草原气候多变，会不会遇到暴风雪？这是风险。我们的预案是：准备足够的御寒衣物和木炭。”
“粮道漫长，会不会被敌人偷袭？这是风险。我们的预案是：分设多个粮仓，并派重兵把守，同时开辟备用补给线。”
“军中会不会出现瘟疫？这是风险。我们的预案是：随军携带足够多的郎中和药材，并且严格执行卫生条例。”
“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都提前想到，并制定出应对方案。这样，才能临危不乱，将损失降到最低！”
林越一口气说完。
整个演武场。
鸦雀无声。
苏清欢已经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林越。
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这些奇奇怪怪的词。
她一个都听不懂。
但她能看懂她爹的表情。
震惊。
骇然。
以及……一丝掩饰不住的……欣赏！
苏烈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他像一尊石雕。
脑子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林越说的这些。
没有一句是兵法上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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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句句都切中了行军打仗的要害！
什么kpi，什么sop，什么风险管控……
这些词虽然古怪。
但背后蕴含的道理。
却是他用半辈子血与火的教训，才领悟出来的至理！
而且。
林越想得比他更深，更细，更全面！
这……
这真的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太子？
这哪里是草包！
这分明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帅才！
不。
比帅才更可怕。
他这种思维方式。
简直闻所未闻！
许久。
苏烈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林越。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说的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林越微微一笑。
总不能说是上辈子996福报攒出来的吧。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
“看得多了，想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苏烈沉默了。
他知道，林越在敷衍他。
但他没有再追问。
有些秘密。
不该问。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越一眼。
那眼神里。
审视和轻蔑，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纸上谈兵，终究是空谈。”
苏烈忽然开口。
打破了沉默。
林越心中一凛。
这是……还有后招？
“殿下既然有如此‘项目管理’的高见。”
苏烈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本将军这里，正好有一个真正的难题。”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南境蛮族叛乱，朝廷派去的十万大军，被困在瘴气弥漫的十万大山里，已经断粮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