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鼠们捧着纸飞机,张开小嘴哈出一团温热的湿气。
“三,二,一!”
“飞起来吧!”
欢呼声中,他们撒开腿往前跑去,用尽全力将纸飞机抛向远方。泛黄的纸飞机从山包顶上晃悠悠地向下荡去,化为棕黑耕地上空几只轻盈的黄鹂。
黄鹂飞过分明的田埂,晃过犁地的轮犁,掠过努力趴在大马背身上的松果,逐渐在远方小溪的潺潺清流中融化为一排模糊的点。
“叽哇!这次飞得更远啦!”
“诺文先生说过啦,纸飞机能飞好远好远~”
“好厉害!”
一群小鼠蛋子兴奋地一拍掌,互相拉着手转起了圈圈,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纸鼠们每天都在忙着加工各种原浆,改变配料的比例和纸药的成分,试着做出更光滑更柔软的纸。最初的薄纸做的歪歪扭扭,还泛黄,摸着还有点糙糙的。
不过鼠鼠们很快习惯了这份新工作,每天都有两大叠成分不同的纸样被抄起,晾干,用割刀裁开。
普通的粗纸搭配墨水,发给小鼠们练习写字,写日记,或者是画画。
再好一些的纸,用来制作书籍。莱茵负责誊抄现有的文书,再让裁缝鼠们用线把纸页装起来,披上一层皮封面,爱惜地放进书柜里。
山洞中的大厅也因此焕然一新。大家把书架嵌进了墙里,下面铺上软软的草垫。空闲时,总有鼠鼠踮着脚尖,从架子上翻下一本书,靠在火炉边惬意地阅读。
而小鼠们现在拿的却是最新批量的新纸,硬硬的,泛着微微的光泽,抖起来哗啦哗啦响。
这本该做成更漂亮的书和卡片,但小鼠们哪能放过这样新奇的东西,不到几天,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叠纸,做出了漂亮的小船和纸飞机。
“话说”一只聪明的小鼠抬头盯着天空,晃着尾巴,“这个为什么要叫纸飞机呢?”
“飞机是什么呀?”
“是像鸟一样会飞的机器。”其他小鼠踊跃回答,这是诺文先生讲故事时提到的。
先前的小鼠反驳道:“可它不会扇翅膀!”
“不会扑腾也能飞起来吗?”
“它还是会掉下去呀!”
大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们努力思考着,也想不出其他能飞高高的东西,叽叽喳喳了好一阵都没能找出答案。
有只小鼠提议道:“雪球最聪明啦,去问问她吧!”
“对呀!”
红眼睛晶莹剔透的白鼠慢慢转过头。
她思考了一会,脑中流过有关压力差的模糊概念,但最后还是看向那只聪明的小鼠:“我不知道,风信子。”
“雪球也不知道!”风信子有些沮丧,“那要不去问问诺文先生?”
雪球摇摇头:“先生很忙。”
“大家今天去挑软秸秆了吗?”
“等会再去嘛。”小鼠们耍赖道,“昨天已经挑了好多啦。”
“秸秆真的能变成衣服吗?”
“莱茵姐姐说了,不能偷懒叽!”
鼠鼠们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想到新衣服,顿时又欢快地挤成一团往山下跑去。
风信子抱着膝盖,在雪球旁边坐了下来。她抬起头,凝视着那些飘动的云彩,心中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
她伸出小手,张开,象是想把云朵摘下来。
“雪球,我们也能和鸟一样飞上天空吗?”
白鼠过了许久才回答。
“能。”
而在另一边的工坊区,诺文正如小鼠们所说的那样焦头烂额。
用秸秆制布?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鼠鼠们种植的黑麦虽然具有独特的性质,但它依然属于经典的禾本科植物。
这意味着它的纤维是与大量木质素、半纤维素和薄壁细胞组织混合在一起的维管束,而不是类似亚麻的纯韧皮纤维。
黑麦秸秆在脱水后依然柔韧,显然含有成分复杂的果胶类物质。不能直接把纤维剥下来,那样太容易断掉,连带其他部分一起变成一团无用的草屑。
而且作为植物纤维,它没有类似羊毛的角蛋白鳞片,没有分叉相互缠绕,自然也不能通过传统的湿毡法来制作毡料。
因此,要获得可堪一用的柔软织物,诺文必须找到一种方法,在不严重损伤纤维素本身的前提下,有效去除那些胶质和木质素残留。
堆积在晒谷楼外的秸秆,历经一整个冬天,已经自然进行了缓慢的沤制。纤维颜色变浅,气味也减弱了不少。
鼠鼠们把秸秆搬回来烘干,再由安卡拉转动两个碾压轮,夹碎茎秆木质化的内芯,同时保持外部纤维完好。
做完这一切,还得用打麻刀垂直刮擦和抽打茎秆,让碎屑自然脱落。
这步骤听起来简单,却是不折不扣的重体力劳作。
鼠鼠们累的东倒西歪,也没打出多少原料。
而安卡拉力气又太大,一不小心能把秸秆直接打成两段,只能委屈地嚼着秸秆糊糊。
这些纤维束被拉过梳麻器,从粗到细,分出长短纤维,在十到二十厘米不等,更接近长羊毛,于是也就不能照搬亚麻的纺纱方式。
“诺文先生,做好了叽!”
裁缝鼠们努力举起一大块淡灰色的布料,毫无垂坠感。
“可是好硬诶。”
安卡拉凑上来摸了摸:“和草垫子一样!”
她试着往肩上一披,立即在背上鼓起了一个发硬的尖锥锥。
“不好穿!”
龙娘失望地拽了拽,随着一阵撕裂声,它似乎微微软了一点点。
“可能需要再捶打几次,才能变软。”诺文安慰道,心中也很不满意。
这东西表面麻麻赖赖,远比羊毛织物粗糙,也就比草垫软一点点。
防水,防风,按照这个厚度和纤维密度,没准还能防割。
可就是做不了贴身的衣服。
他皱眉看向用另一种办法经过层层处理后的产物——一块外表呈现褐灰色,坚实到棱角分明的“毡布”。
这是纸鼠们顺带尝试的。把秸秆和硷液丢进反应釜里捶打一天一夜,等第二天拆开窑门一看,里面的秸秆都就变成了一锅浓稠的深色纤维浆。
后续步骤基本和造纸相同,只是在最后压榨时多用了些力气。
他伸手一摸,要是闭上眼,诺文还以为自己摸到了一个蛇皮袋。
表面又粗糙又硬,敲起来还有叩叩的声响。
与其说是布,不如说是纸浆压片,或者说是树皮布。
结果还不如前一种办法呢!
沤麻纺纱效率低下,需要额外加工,费时费力。
用化学制浆的思路,它在其他领域确实有不少用武之地,可还是没解决衣服的主要问题。
诺文摸了摸下巴,要怎么才能除干净果胶和木质素残馀,又留下坚韧的表皮纤维呢?它需要细细撑开,保持柔软,还不能直接烂掉。
“果然还是不行吗?”
鼠鼠们耸下耳朵,用手轻轻摸着布料,又很快乐观地燃起了斗志:“不要紧啦!先前造纸不也是这样吗?我们可以继续改进叽!”
“可以选更好的软秸秆!”
“用力多压几次!”
“做成斗篷也总比没有衣服好多啦!”
龙娘也挥了挥拳头,一脸认真:“我可以帮小家伙们锤软!比麻布还软!还能做得薄薄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撞进门内。
“砰!”
鼠鼠们诧异地回过头,紧接着听见一个癫狂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响: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