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准备好了?”
诺文听到莱茵的话,着实吃了一惊。鼠鼠工匠们的效率也太高了点。
所谓的纸窑或者说一套旋转搅拌反应釜,可不只是一个锅,一个加热的炉膛那么简单。
为了让那巨大的陶制内胆能够均匀受热,需要建造复杂的环形加热信道;为了排出有毒烟气,需要砌筑高耸的烟囱
光是这两项,耗费的耐火砖就是先前那座高炉的两倍还多。这些砖块堆起来,足够把诺文的房间塞满,还能一路排到外面的走道里。
它的内胆是一个一体成型的炻器大缸。尺寸越大,烧制的成功率越低,与之前的问题类似,需要极度漫长的时间来烘干泥胚和冷却成型。
这还没完,还有那个极度复杂,需要铁匠鼠们仔细锻打,凿孔,回炉了不知道多少次才勉强成型的超巨型打蛋头,复杂的连杆和传动轴,各种尽可能打磨光滑的轴承
当做完这一切之后,还得为动力源再额外配套一系列零件,比如一些无法被抬上加工台,只能慢慢打磨浸油的水车部件和转轴。
每一个部件都凝聚着鼠鼠们的汗水和心血,是无数次失败堆积出来的成果。
莱茵骄傲地抬起头:“您在前线的时候,我们后面一点都没闲着!”
诺文心中感动,伸手用力揉了揉她消瘦的脸蛋:“也要记得好好休息。身体是发展的本钱。”
“以后可不准这么累了。没有紧急情况,不准偷偷加班!”
“每天要睡够八小时,三餐准时吃,记得刷牙洗脸”
修女听着诺文的絮叨,羞涩地笑起来。
“那您到底去不去挑位置?”她娇嗔道,“鼠块根做的纸很厚实,能挂住墨水,大家用了都说好,就是太少啦。”
“工匠鼠们都眼巴巴地等着您定下位置,好把纸窑真正造起来呢!”
“择日不如撞日。”诺文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流,“那条小溪也解冻了,我们这就去挑个好地方,准备围坝,造个水车池塘!”
莱茵从衣领里翻出哨子,用力吹响。
“嘀——!”
“大家快过来,造纸窑啦!”
“造纸啦!”
田间玩耍的安卡拉抖了抖耳朵,瞬间如同闪电般夹着雪球跑了过来:“有好玩哒?”
“我们去造水车!”诺文兴致高昂地规划着名,“安卡拉!那些沉重的零件都得靠你来帮忙,今天忙活完,去把那几只不下蛋的蓝羽鸡也做成烤鸡!”
“烤鸡!”
龙娘眼前一亮,高高举起雪球:“今天有好吃的啦!”
“”
雪球晃了晃尾巴,她歪着脑袋,似乎有点疑惑。
工匠鼠们听到哨声,急忙带着随身工具跑过来。毛人青年们也暂时停下动作,四处探听,翘起眉毛。
很快,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小溪边前进。鼠鼠们合力扛着零件,毛人们带着重部件,马车上带着更重的零件,而最重的水车零件用绳子捆紧,被安卡拉扛起,象一座小房子。
雪球坐在最顶上,小声地朝安卡拉说:“姐姐。”
“怎么啦?”龙娘绷紧了手臂,一脚踩出一个印。
“要把水围起来?”她用手指写写画画,“流量落差重力”
“什么?”
“没什么。”
安卡拉疑惑地歪了歪头,雪球又在说听不懂的东西了。
一行人很快到达小溪边。
这条小溪大约两三米宽,被几块大石头分隔开,水流不算急,但也不算太小,是离村子最近的自然水源,以前鼠鼠们偶尔会来这里取水。
只是细看一眼,诺文却皱起了眉头。
溪水有些浑浊,里面飘着不少细碎的枯叶和断枝。他又凝神看了一会儿,突然,水中有一群小小的黑影晃了过去。
“是鱼!”
鼠鼠们兴奋起来:“诺文先生,河里有鱼诶!”
“我们能抓鱼吃吗?”
然而诺文非但没有高兴,心中反而咯噔一下,直呼不妙。
卧槽,这么小的溪流里怎么还有鱼?!
“诺文先生,我们要从上游把溪流围起来吗?”工匠鼠们着急地问道,跟在毛人青年们背后,也拿着自己的小铲子,“随时可以开挖叽!”
“先等等,让我再看看”
诺文摸着下巴,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坏了。
有杂物,还有鱼,围坝蓄水得出事。
他担心溪流太小,动力不足以带动沉重的搅拌头,于是就按照和先前一样聚沙成塔的思维,设计了一个蓄水池,将能量集中释放。
但看这条小溪的实际情况,他围的蓄水池马上就会堆满淤泥、杂物和死鱼,变成一个巨大的死水潭,不仅会堵塞流道,还需要人力每天清淤清杂。
整个下游水源都会被污染,而鼠鼠们还得千里迢迢去搬运干净的水
卧槽。
他勉强平复下心情:“这条小溪最终会通到哪里?”
“报告诺文先生,我记得会穿过蓝羽林!”一位刚换防回来的战鼠回答。“流到更远的地方!”
“嘶”
且不说溪流下游有没有别的人需要取水和捕鱼,一个临近村庄的脏水池会污染周围一大片环境,还会滋生蚊虫,到时候这个工坊首当其冲。
诺文快把下巴都搓出火星子了。他很快想到了补救方案——花费更多功夫建一大片沉淀池,取水口开在高侧,再给鱼群设计分隔开的鱼梯。
可那样必然让本就不多的动力雪上加霜。
那这个水车工坊还怎么承载他设计的各种其他功能?
诺文想来想去,发现要长时间保持动力,至少得再造一个极度复杂的重力蓄能结构,大概得有十迈克尔,能吊上五十吨重物的那种,简直堪称奇观
“诺文先生,”莱茵看出他的尤豫,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诺文抹了一把汗,喉咙有些发干,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慌乱过,“大家听我说,我可能犯了个错,太想当然了。”
“这种大型工程项目,应该先好好调研一次再准备动工的。”
“水车和造纸工艺是这样的”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避着鼠鼠们的目光,害怕他们的喜悦变成失望。
大家都低落下来,鼠鼠们耸下耳朵,却还是小声安慰:“没事啦,我们再回去准备准备”
毛人青年们也遗撼道:“部落,有大河,更适应。诺文,只是,这里不好。”
安卡拉左右看了看,虽然没太听懂,但尾巴也失落地垂下来。她轻轻把肩上的零件放下,让雪球跳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雪球安静地在溪边盯着水面和石块,而龙娘想念着烤鸡的大脑却突然蹦出来一个想法。
她眨了眨眼睛,指着毛人们抱着的炻缸,尾巴绕着圈圈:“那个黏糊糊的,和鼠块糊一样的纸浆,必须要转圈圈吗?”
诺文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思路,却还是抓不住最关键的要点。
“鼠块糊”
他低着头踱步。
纸浆也是一种非牛顿流体,莫非真有什么被遗漏的加工方式?
工匠鼠们苦思冥想,小心地提议道:“诺文先生,我们能不能用锤子砸啊?”
“不都是糊糊吗,我们看核桃做鼠饼的时候,会用木锤子把糊糊砸来砸去,一粘一粘的,大家一起帮忙,就不用水车啦。”
就在这时,雪球拿着一把木勺子和树枝跑回来,晶莹剔透的红眼睛看着诺文。
“您教我的。简单的杠杆。”
“看。”
她跑到溪边蹲下来,将树枝横着固定在两块石头之间,让勺柄垂在地上,勺头朝上,再用手指护住勺柄两侧,防止它左右晃动。
然后,雪球拿起了一块小石头,在勺面上轻轻一放。
“嗒。”
勺头立即垂了下去,“砸”在了土地上。
她弹开石块,勺子又自动弹了回去。
“水流进来,压住勺子。”雪球认真地说,“然后垂下来,再流掉,弹回去。”
这个结构舂米?
诺文突然一愣,随即忍不住大笑,恨不得抱住雪球亲一口:“原来如此!雪球真聪明!”
“围堰?我们根本不需要围堰!”
“我们只需要造水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