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慢慢抿了一口茶，脑海中刚冒出来的那丝迟疑，瞬间便被他掐灭。
水车不过是件利民的生产工具，自己怎能因一己之私，阻碍它惠及更多百姓？
更何况，曹操对这水车究竟看重几何，愿意出多少筹码来交换，仍是未知之数。
倒不如顺水推舟，给韦康这个人情，让他心中记着自己这份情谊，可比一时的交换条件划算多了。
念头既定，马超心中的尤豫尽散，朗声道：“此事不难。韦刺史今日可先听杨太守汇报新政推行的详情，待明日，我亲自陪同刺史去河岸考察水车。
待刺史考察完毕，若有需要，制作工艺及图纸，我必双手奉上。”
“此话当真？”韦康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来时的路上，他还反复琢磨，马超会不会因水车涉及机密而百般隐瞒，或是提出苛刻的交换条件，毕竟这等能改变灌溉格局的物件，任谁都会视作珍宝。
可如今马超竟如此爽快，连半分迟疑都没有，韦康心中对他的赞许又多了几分，原本因立场而生的隔阂，也悄然淡了些。
一旁的程银、李堪也按捺不住兴致。
程银往前凑了两步，好奇道：“马将军，既然要去考察水车，不如也带上我二人？我等也想见识见识，这能让丞相特意关注的工具，究竟有何玄妙！”
李堪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马超闻言朗声一笑，点头应道：“当然可以。这水车就是为民所用的工具，并无什么隐秘可言。
诸位若是感兴趣，尽管一同前往，日后若是有需要，郡守府也可将详细的制作工艺图纸，誊抄一份给诸位。”
翌日。
马超便领着韦康、程银、李堪，策马穿行在陇上的田地间。
半个时辰后，渭水的支流籍水，便出现在视野中。
“那便是”韦康勒住马缰，手指着前方，声音都有些发颤。
春日的暖阳，在清澈的河水中荡漾，两岸草木郁郁葱葱。
只见远处的籍水岸边，一排排水车矗立在河中，轮轴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而那些水车的木轮，正缓缓转动着，每转一圈，便有无数水珠顺着轮上的水斗滑落，上方的接引渠，将河水输送到岸边的大水渠上。
程银和李堪看得呆住了，下意识放缓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眼前的奇观。
韦康更是双眼圆睁，他从未想过，竟能有如此精妙的工具，不用人力，便能将河水引上高台，这对于常年受缺水之苦的陇上而言，简直是天降祥瑞！
众人策马来到岸边，下马走近，更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韦康蹲下身，看着接引渠中流淌的河水，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这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能改变陇上百姓命运的物件！
他心中翻涌着激动，又夹杂着几分震撼，想起陇上这片土地的地貌，不由自主对马超敬佩万分。
陇上地处黄土高原西部，放眼望去，尽是黄土台塬与梁峁，地势高耸，渭水被深深切割在河谷之中，岸边离水面大多十丈以上，高的地方甚至达三四十丈。
即便是河岸两边的农田，也因地势起伏太大，难以直接从渭水中取水灌溉。
多少年来，黎民百姓只能靠天吃饭，遇到旱年，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渭水流过，而自己的庄稼枯死。
毕竟，单靠人力取水，只是杯水车薪。
可如今，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复了他的认知。
不用人力驱动的水车，正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一斗斗水有序地倒在木板制成的接水渠上。
河水沿着接水渠汇聚到田地间的大水渠中，再向远处的田野延伸而去，就如一条生命的脉络，滋养着周围的土地。
“妙！实在是妙！”程银忍不住感叹，围着水车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神中满是惊叹，“这木轮的大小、水斗的间距，竟是如此讲究，难怪能将水引上高台！”
李堪也连连点头，口中不停称赞，看向马超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畏。
韦康起身，目光停留在转动的水车上，沉吟片刻后问道：“马将军，这些水车，为何不是建造在渭水的主河道，反而建造在其支流籍水上？渭水水量更丰，若是建在主河道，灌溉的范围岂不是更广？”
马超指向远处的渭水，解释道：“韦刺史有所不知，渭河主干流的水情极不稳定，每逢汛期，河水湍急汹涌，轻易便能冲毁水车。
且渭水两岸的高度，普遍达十丈以上，即便水车能抵挡洪水，也难以将河水运上如此之高的台塬。
而籍水水量稳定，流速适中，两岸不少地方的高度只有三四丈，正好适宜水车运作，既能保证灌溉须求，又能避免洪水的威胁。”
韦康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马将军选址之精妙，实在令人佩服。”
他又凝望了水车许久，心中的疑惑仍未完全消散，再次问道：“可若是遇到河流枯水期，河水水势平缓，无法推动水车转动，那又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庄稼缺水吧？”
马超闻言一笑，抬手指向远处的一片开阔地带：“韦刺史不必担心，那边的河段，即便不是枯水期，水势也相对平缓，难以推动水车。
不过我早已想好对策，陇上地广人稀，常年风力较大，我等会在那里建造风车，以风力带动水车转动，如此一来，即便河水不急，也能保证水车正常运作。”
“风车？”韦康猛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与好奇，这又是他闻所未闻的新事物。
他活了几十年，只见过用人力、水力驱动的工具，却从未想过，风力也能被用于生产劳作。
此等想法，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急切地抓住马超的手臂，声音颤斗：“风车在哪？马将军，快带我去看看！”
程银和李堪也被“风车”二字勾起了兴趣，纷纷要去观看。
马超便上马，领着众人往远处而去。
一炷香后，几座高耸的风车便出现在视野中。
木质或铁质的扇叶，在风力的作用下缓缓转动，通过齿轮带动下方的水车，将河水源源不断引上台塬上的水渠。
韦康站在风车下，抬头望着转动的扇叶，久久没有说话。
他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等能利用风力的设施，他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若是能推广开来，必将彻底改变陇上的农业格局！
他缓缓转过身，对着马超躬身行了一礼：“马将军见识广博，心思缜密，竟能想出如此精妙之法，我万分佩服！”
考察完水车与风车，韦康等人迫不及待向马超索要制作图纸。
郡守府早已准备妥当，杨阜已派人送至。
韦康等人小心翼翼收在怀中。
随后，他们又兴致勃勃地跟着马超，去各地察看新政的推行状况。
每到一处，看到百姓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韦康心中对马超的认可，便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