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的事，我自有安排。”马超语气笃定，“我会派人疏浚渭水支流，修渠引水，保证荒地能灌溉。”
杨阜凝视着马超，心潮翻涌。
他从未想过，自己多年来怀揣“治世安陇”之志，竟会与这个素来被他视作暴虐莽夫之人，不谋而合。
士为知己者死，这样能施展才华、拯救百姓的机会，他实在无法拒绝。
可就在心动的瞬间，韦康的身影忽然闪过脑海，马超会不会是想借自己，留在冀城制衡刺史？
他试探着问道：“只是，如今韦刺史掌管冀城，郡守府受到制约，即便推行均田制，恐怕也多有不便。”
马超早就等着他这句话，当即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打算将汉阳郡恢复‘天水郡’的旧名，把治所从冀城搬至上邽（今甘肃天水）。”
“什么？”杨阜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惊愕。
他万万没想到，马超竟真的愿意放弃冀城，重新规划郡治，这可是汉阳郡多年的治所。
为了让他顺利推行新政，宁愿搬至上邽，连郡名都恢复古称。
这已不是简单的放权，而是真正的托付。
上邽距冀城百里，同处渭水沿岸，皆是陇右重镇。
杨氏本出自上邽，只因一百四十年前，东汉明帝设汉阳郡时，将治所定在冀城，家族才逐渐迁去。
上邽尚有杨家大批产业，杨阜每年都会回去几次，再熟悉不过。
他心中暗叹，马超的眼光确实独到。
上邽地处渭水河谷要冲，控扼河谷与陇山信道，战略地位比冀城更为重要。
马超却在心中暗笑。
史书记载，魏文帝曹丕于黄初年间，将汉阳郡恢复古名天水郡。魏明帝曹睿太和年间，又将天水郡的治所从冀城搬至上邽。
如今历史的轨迹已发生变化，汉阳郡会一直握在自己手中，改名迁治的事，自然由他说了算，与曹丕父子无关。
见杨阜陷入沉思，马超知他需时间决断，便不再多言，端起茶盏慢品。
良久，杨阜长舒一口气，起身行礼：“将军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不必称将军，见外了，”马超起身回礼，“还如小时候那般，叫我孟起就好。义山兄，孟起一生，从不说谎。”
杨阜点头。
马超行事虽莽撞，却向来一言九鼎。
“孟起，”他定了定神，“我愿出任天水郡太守，但你需遵守承诺。”
马超大喜，当即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地摇晃。
随后两人落座，商议天水郡治理细节。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两人却越谈越投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忽然，杨阜抬眼凝视马超，神色变得严肃。
马超一愣：“义山兄，怎么了？”
杨阜轻叹：“孟起，你我分别不过一年，你的见识却已让我刮目相看，自愧不如。
据传，你有高人指点，但你今日的言论，绝非‘指点’就能达成的脱胎换骨。
你可否如实告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背后是否真有高人？”
马超一笑：“义山兄，这很重要吗？”
“极其重要！”杨阜语气郑重，“与你一番谈话，我已对那位高人五体投地。万望孟起引见，我便是朝闻夕死，也心甘情愿。”
马超故作迟疑道：“时机尚未成熟，此事日后再议。”
杨阜知不可勉强，只得无奈点头，话锋一转：“孟起，你尽快收拾妥当，与韦刺史道别后，便带兵先去上邽。我稍作准备，随后就到。”
施展抱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已有些迫不及待。
“不急。”马超展颜一笑，“我提议，由姜叙出任天水郡丞，协助你，如何？”
杨阜眼睛一亮：“好主意！我这就派人告知伯奕！”
姜叙是他好友，其才能他最清楚，有姜叙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马超却摆了摆手：“请能人出山，理当你我亲自登门，才显诚意。况且，姜冏兄离世已六年，其功绩日月可鉴。
我已上奏朝廷，为他追赠关内侯，赐谷千斛，还任命他儿子为郎中。我等先去姜氏通报此事，再邀伯奕，你看如何？”
在关中和谈之时，他便让韩遂向曹操禀告此事，曹操见姜冏是抗击异族而战死，便爽快同意。
杨阜感动不已，连连行礼。
凭军功追赠侯爵，是光宗耀祖、福荫子孙的大事，他真心为好友姜冏高兴。
马超心中却暗暗得意。
什么日月可鉴，这些表面功夫，不过是为了拉拢姜冏的儿子。
那孩子今年虽只有十岁，却是史书上记载的蜀汉大将军，姜维！
冀城，姜府。
马超手持朝廷追赠文书，在杨阜的陪同下，刚踏入府门，“姜冏公追赠关内侯”的消息，瞬间就传遍府中每一处角落。
姜叙带着族中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脸上满是激动的潮红，簇拥着马超与杨阜往祠堂而去。
祠堂内，早已燃起三炷高香，袅袅青烟缠绕着供桌上的先祖牌位。
姜叙亲手将烫金的追赠文书展开，小心翼翼地置于祠堂正中的木架上，展示着这份迟来的荣耀。
祭拜完毕，众人又移步姜冏故居。
还未到院门口，便见一名身着素色襦裙的美妇，牵着个孩童，立在阶前相迎。
马超脚步微顿，凝神望去。
青石板上的孩童，身着素布袍，身形比同龄孩子略显单薄，脊背却绷得笔直。
黑色小帻裹着他的发髻，几缕碎发贴在额前，又被北风吹到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眼尾却微微上挑，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你就是姜维？”马超快步上前，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激动。
原身与姜冏自幼一同长大，后来各自奔波，十年间鲜少往来，只知他有了个儿子，却从未谋面。
如今见这孩子模样，竟隐隐有几分姜冏年轻时的风骨。
“正是。”姜维微微躬身行礼，声音尚带着孩童的清脆，语气却躬敬沉稳，没有半分怯生。
马超微微颔首，或许是先入为主，或许是真的惜才，他望着眼前这孩子，满心都是掩饰不住的赞赏。
厅堂内，早已设好香案，摆着姜冏的牌位，姜夫人与姜维跪在案后。
马超手持文书，高声宣读，完毕后，他燃香祭拜，动作虔诚而郑重。
仪式结束，众人分宾主落座。
马超望着姜叙，语气满是怅然：“伯奕兄，我与姜兄自小一同长大，他待我如亲弟，事事照料。如今我每想起从前的日子，心里就难受。”
说罢，他转头看向姜维，眼神柔和，“维儿虽已被授为郎中，可年纪尚小，还需好好读书习武。今日见他这般聪慧沉稳，将来定能成大器。
我有个想法，欲收维儿为义子，留在身边悉心调教，诸位意下如何？”
话音落下，厅堂内瞬间陷入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满眼都是惊愕。
马超如今是西凉的一方霸主，又受朝廷册封征南将军，地位显赫。
而姜维不过是姜氏旁支的破落子弟，两者身份云泥之别，谁也没料到，马超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马超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故作凄然之色，道：“我妻儿还在邺城，能否平安回来，尚未可知。我身边无儿，便想效仿刘备，收个义子在身边。
况且，维儿的模样，与姜兄年轻时那般相似，见了他，也能稍解我对姜兄的思念。”
他熟知历史，早知刘备在新野时，已收刘封为义子，那时刘禅尚未出生。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骇然。
谁都听出了弦外之音，马超不仅要亲自教导姜维，若他妻儿不能归来，姜维便是他的继承人！
姜叙激动得全身发抖，猛地转向姜维，声音发颤：“维儿还不快快叩拜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