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打消了韦康不少疑虑，他笑意难掩，道：“将军志向高远，令人佩服！日后若有需，尽管吩咐，冀城定当尽力相助！”
“多谢刺史美意，日后若有所求，必派人相告。”
马超再对三人行礼，“我已安排将士在城外扎营，眼下需即刻赶回将军府安排撤离。诸位，待安排妥当，再登门拜访。”
见马超雷厉风行，倒是以往的行事风格，韦康三人更是惊疑，心里却巴不得他立刻离开，忙齐齐退到一旁，躬身送行。
马超翻身上马，刚要扬鞭，又转头对韦康道：“韦刺史，你那刺史府过于寒酸，日后便用我的将军府吧，可派属官及早前来接收。”
说罢，与马岱策马扬鞭，很快消失众人的在视线中。
原地，韦康三人目定口呆，久久回神不过来。
马超竟连将军府都交了出来？
这分明表示，他再也不会回冀城了！
“不是大白天见鬼吧？”姜叙猛地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惊惶，“这这真是我认识三十年的马超？”
韦康盯着马超远去的方向，手足无措，满脸茫然。
半晌，杨阜才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发冷：“此事实在匪夷所思，我等先回城，静观其变！”
次日。
杨阜独坐府中书房，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思绪乱如麻。
案桌上，叠满了书信与密报。
昨日城门口的场景，仍在眼前盘旋。
马超的身影刚消失，他便匆匆与韦康、姜叙拱手作别。
并非无话可谈，恰恰相反，是满肚子的疑问，却无从诉说。
马超今日举动反常，往后冀城的局势该如何应对，他迫切想与二人好好商议。
可他心里清楚，冀城是马腾、马超父子经营三十年的地盘，眼线密布，哪怕一句寻常寒喧，都可能被添油加醋传到马超耳中。
平日里，他们三人刻意保持着距离，连亲戚间的往来，都压到最低，无非是想在马超的眼皮底下，藏起锋芒，免得稍有不慎，便给自身或全族招来杀身之祸。
乱世之中，明哲保身从来不是怯懦，而是大家族延续的根本。
几十年来，无论冀城的掌权者换成谁，他们始终第一时间表明立场，倾力支持。
这并非真心归附，而是只有迅速与当权者绑定利益，才能避开猜忌与清算，让家族在风雨飘摇中站稳脚跟。
但他们也从不会任人鱼肉，坐以待毙。
暗地里，三人早已织就一张隐秘的连络网，在市井最不起眼的角落，或是人来人往店铺、茶馆内，都安排了心腹交接书信。
这般传递消息的方式，既费时又费力，可在眼下的局势，已是最安全、最稳妥的选择。
案桌上那几封落款为韦康的书信，字里行间满是对马超反常言行举止的忧虑。
更多来自姜叙的信，则细致分析着后续可能的变局，每一笔都透着谨慎与焦灼。
至于那些密报，是他散布在城内外的耳目，日夜打探马超的动向，稍有风吹草动便火速传报。
昨日马超回府后，当即下令撤离，将军府与军营瞬间陷入慌乱。
士兵们扛着行囊奔走，街道上车马络绎不绝，一箱箱辎重、一担担钱粮被源源不断地运出城，这些细节都清淅地记在密报上。
杨阜猛地回过神，端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
看来，马超是真的要把冀城交给韦康了。
可他转念一想，又皱紧了眉头，冀城周边的土地，仍在马超掌控中，这座城不过是座孤立无援的孤城，即便由韦康掌权，在马超的重兵围困下，又能有多大作为？
更让他疑惑的是，冀城还是汉阳郡的治所，如今郡太守及属官都是马超的人，若马超势力悉数撤离，这些人必然要一同离开，那汉阳郡的治所，难道要另迁他处？
想到这里，杨阜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事哪是他能左右的？
深究下去不过是自寻烦恼，他眼下最该考虑的，是如何顺着局势的变化调整步伐，让杨氏在乱世中走得更稳、更远。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侍女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主人，马将军在府门外求见！”
杨阜心头一震，手中的茶盏险些脱手。
马超竟然真的登门拜访？
昨日在城门口，他还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说。
要知道，以往马超召见他们这些地方大族，从来都是派人传召，让他们去将军府觐见，何时有过这般屈尊降贵的举动？
他来不及细想，快步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急匆匆地冲出府门迎接。
杨府门前。
马超正坐在马背上，目光落在眼前的府邸上，心中满是感慨。
西凉本就是汉、羌、氐、匈奴等多民族杂居之地，常年战乱不断，豪门大族的住所，早已府邸堡垒化。
厚重的夯土墙、坚固的门楼、高耸的门阙，活脱脱就是一座小型军事堡垒。
他不由得想起董卓建造的郿坞，那般城高墙厚、粮草充足的规制，正是凉州豪门住所的典型风格。
可眼前的杨府，却透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破败，外墙斑驳不堪，原本该朱红的大门，如今已褪成了暗沉的黑色，连门环上都积了层薄灰。
但马超心里清楚，这定是杨阜刻意为之。
为了不引起注意，故意用残旧的外表，掩盖内里的锋芒。
他的目光掠过门前那群家兵，心中更是了然。
这些人身着汉胡混合的装束，站姿挺拔，眼神锐利，一看便是久经训练的彪悍之士。
再看门楼与门阙的暗处，隐隐能瞥见守卫的身影，虽藏得隐蔽，却处处透着戒备。
这座看似破败的府邸，实则如同一头蛰伏的猛兽，在严酷的环境中，凭借武力牢牢守住了家族的生存空间。
原身与杨阜自小一起长大，却是一生的宿敌，对他的底细早已清楚。
史书记载，此人日后在冀城击败原身后，成为曹魏名臣，魏明帝时官至少府，既极善治理，又有刚正不阿的品性。
如今自己正是用人之际，这般人才，绝不能放过。
可他也清楚，杨阜自视甚高，凡事以家族利益为先，且对自己始终带着偏见，想要将其纳入麾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将军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杨阜急步而出，袍角带风，未及站稳便躬身行礼，双手几乎触到地面，语气里满是徨恐与躬敬：“将军若有吩咐，差人传句话即可，我自会赶往将军府，怎敢劳烦将军登门？”
马超翻身下马，缰绳随手递给身后亲兵，大步上前，双手扶起杨阜。
他望着杨阜，眼神恳切：“义山兄，算下来，我竟有二十多年没踏过你府上了。
还记得少年时，我等总在这院里摸爬滚打，哪曾想一晃这么多年。如今我即将离开冀城，归期难料，特地来看看，也算缅怀从前。”
杨阜听到“缅怀从前”四字，身子猛地一僵，如被惊雷劈中。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双脚一软，若不是被马超扶着，早已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