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曹军中军大帐。
韩遂话音刚落，曹操眉头便拧成疙瘩。
他原以为对方会松些口，没料到态度竟如此强硬。
身旁的贾诩更是脸色一沉，不满道：“这与先前何异？不过是换了层说辞，糊弄朝廷罢了！”
他心中暗忖，马超此人素来刚愎，必不能想出这般寸步不让的对策，定是背后的高人指点。
他瞥了眼曹操愈发阴沉的脸色，接着道：“刺史之职，本就归朝廷任免，这是祖制，尔等偏要拿出来说，分明是故意混肴视听。
至于郡守以下官员，以往由尔等自行任命，如今依旧不让朝廷插手，这‘让步’岂不是自欺欺人？”
韩遂却笑得坦然：“文和此言差矣。以往凉州官员任免，朝廷连风声都听不到，如今好歹经过朝廷的任命或备案，这便是规矩松动。”
马超那番话，给了他底气。
关中诸部虽各有心思，如今却都聚在马超身边，且马超凭能力与利器屡败曹军，即便曹操不肯退兵，他们也能对抗到底。
至于曹操再派大军西征，那是日后的事。
“松动？”曹操猛地放下酒樽，“郡守及以下官员，任免权仍在尔等手中，所谓朝廷任命及备案，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盯着韩遂，眼底翻涌怒火。
自己本想借谈判，收回郡守的任免权，派人渗透关中和西凉，可照对方这态度，两地依旧是割据之势。
韩遂、马超只需阳奉阴违，朝廷除了瞪眼，别无他法。
他实在心有不甘。
见曹操动怒，韩遂反而更从容，双手一摊：“丞相，这便是关中和西凉的实情。我等在此立足多年，总要尊重民情，入乡随俗。”
他心里清楚，如今谈判桌上，他们并非弱势一方，谈得拢，便表面和睦，谈不拢，大不了兵戎相见。
口舌之争，他根本不惧曹操。
曹操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挥挥手沉声道：“先带韩将军与程将军去偏帐歇息。”
待二人身影消失，曹操再也按捺不住，一掌拍在案几上：“韩遂老奸巨猾，马超顽固不化，半分不让！我等渗透关中的计划，全要泡汤，这可如何是好？”
贾诩却未动怒，目光微闪：“丞相莫急。韩遂谋略短浅，马超有勇无谋，这般滴水不漏的应对，定是马超身后的高人指点。
不过，他们既肯让刺史级别官员由朝廷任命，我等正好从此处下手，让他们陷入两难。”
曹操精神一振，连忙追问：“文和有何妙计？速速道来！”
贾诩缓缓道：“凉州治所冀城，是马超的根基，他父子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如今的凉州刺史韦康，不过是个空架子。
我等不妨以此为契机，要求马超的势力，悉数退出冀城。只有这样，韦康才能真正行使朝廷授予的权力。”
曹操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妙！若马超不肯退出冀城，便只能在官员任命中让步。
若肯退出，冀城便归朝廷掌控，等同在凉州心腹插一把利刃，看他们还如何安稳！”
贾诩沉吟片刻，补充道：“依我之见，马超绝不肯放弃冀城。对方若想和谈，就只能在郡守及属官任免上松口，让朝廷全权任命。”
曹操缓缓颔首，嘴角勾起笑意。
无论哪种结果，他都满意。
若收回冀城，便能遏制凉州势力，正如长安在自己手中，可制约关中割据势力一样。
若拿到郡守级别官员的任免权，可派能人搅乱对方内部。
关中和西凉，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多时。
亲兵掀开帐帘，韩遂与程银并肩步入中军大帐。
曹操端坐主位，眼中藏着得意，语气从容：“文约，尔等在官员任命中不肯让步，孤也不再纠缠。只要马超部众退出冀城，归还凉州刺史职权，孤便同意和谈！”
话音未落，韩遂与程银的脸色骤然僵住。
二人交换了个震惊的眼神，心底同时掀起惊涛，马超背后那高人，竟有这般通天本事？
连曹操这步棋都提前算到，还及早做了应对。
帐内气氛稍滞，曹操却与贾诩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暗自思忖，这招出其不意，韩遂定然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回去与马超商议。
曹操望向韩遂，语气添了几分体恤：“文约，此事干系重大，你定然做不了主。不如即刻动身返回雍城，与马超商议后再回复，早去早回便是。”
谁料他话音刚落，韩遂竟上前一步，朗声道：“丞相何须多等！此事我可做主，我方势力，愿悉数退出冀城！”
“什么？”曹操猛地坐直身体，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贾诩更是瞳孔微缩，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
二人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曹操眉头紧锁，心底疑云丛生，韩遂这是借机削弱马超的势力吧？可马超怎会容忍旁人动自己的地盘？
他压下疑虑，沉声追问：“文约，冀城乃马超苦心经营之地，你真能替他做主？”
韩遂语气笃定：“丞相有所不知，我身为联军都督，有临机决断之权。况且，孟起早已嘱托，此番和谈之事，任凭我相机行事。”
“相机行事？”贾诩放下茶盏，冷笑声里满是讥讽，眼底的敌意毫不掩饰。
对着韩遂，他总会不自主想起族人的惨状。
“韩遂，你不过是想借丞相之手，削弱马超罢了！若马超反悔，不肯退出冀城，今日这场和谈，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在他看来，马超绝不可能为了和谈，放弃经营多年的冀城根基。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程银突然开口：“贾大夫此言差矣！程某可作证，马将军确实曾嘱咐韩将军，为促成和谈，甘愿放弃部分利益。”
贾诩闻言一愣，眼神中的怀疑更甚，追问道：“程将军，退出冀城绝非‘部分利益’可比，马超真能答应？”
“马将军向来重信守义，”程银语气坚定，“他既已亲口许诺，便绝不会食言。”
见曹操与贾诩仍满脸疑虑，韩遂索性提议：“丞相若仍不信，可即刻派人送信至雍城，一问便知孟起的心意。”
曹操沉吟片刻，向贾诩微微点头。
贾诩当即取来纸笔，飞速修书一封，唤来刘晔，让他随韩遂的亲兵一同前往雍城。
帐内众人各怀心思，皆垂头不语。
一炷香后，帐外传来刘晔的脚步声。
他手持一封书信，快步入帐禀报：“禀丞相！马超已亲口认可退出冀城之事，还亲笔回信为证！”
说罢将书信双手奉上。
曹操接过书信，目光扫过字迹，脸上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狂喜。
他猛地将书信拍在案上，心底暗自得意，看来马超背后的高人，也不过如此！
竟真让马超轻易放弃了冀城！
此后马超须另择地重建根基，劳民伤财，必不足为虑。
他霍然起身，大手一挥，声音响彻大帐：“甚好！既如此，明日午时，便在渭水河畔筑坛立会，杀白马歃血为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