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眸色微沉，心知今日难逼韩遂、程银立刻应下条件，好在己方底线已明，且贾诩方才一番周旋，总算将濒临破裂的和谈拉回正轨。
他顺势敛去锋芒，指节轻叩酒樽，语气放缓却仍带朝堂威严：“也罢。文约、程将军可先回去商议，只望二位以天下大局为重，莫负朝廷寄予的厚望！”
程银闻言躬身行礼，正欲转身告辞，韩遂却忽然抬手阻住他。
韩遂缓步走到曹操面前，脸上堆起几分悲戚，躬身叩拜道：“丞相，末将已年过花甲，身子骨早已不如从前，朝不保夕之际，唯一的儿子还远在邺城。
求丞相念在昔日故人之情，放我儿返回西凉，让我儿能在身边陪伴，安享晚年。”
曹操连忙伸手虚扶，神色愈发和蔼，“我大汉向来以孝治国，岂有眼睁睁看着骨肉分离的道理？你在西凉经营数十载，也该卸下重担，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不如随孤一同返回邺城，如马腾那般在朝廷任职，每日悠游自在，既能让儿孙尽孝，又能安享晚年，岂不是两全其美？”
韩遂心中暗叹。
果然如马超所料，曹操半点不肯松口放还人质。
至于前往邺城任职的提议，他更是连片刻都不曾考虑。
一旦踏入邺城，便如羊入虎口，任人摆布，而他在西凉经营大半生的基业，又该托付给谁？
曹操这是故技重施，想用当年对付马腾的手段困住他，将他变成笼中雀，这般伎俩他怎会上当？
面上却故意露出尤豫之色，他缓缓起身道：“丞相所言极是，只是西凉基业，乃我毕生心血，实在难以割舍。此事容我再斟酌几日，后续再向丞相答复。”
曹操心中冷笑，知晓韩遂是在拖延，面上却依旧温和如常：“此事不急，待文约将西凉事务安排妥当，随时可前往邺城。”
韩遂连忙点头称谢，随后与程银一同躬身告辞。
待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帐外，曹操方收敛笑意，转头看向贾诩，语气中带着几分惊疑：“文和，先前你说马超背后的高人，真的是左慈？
可孤听闻，此人只会些邪魔外道的伎俩，并非擅长谋略之辈。方才韩遂断然否决你我提出的条件，显然对方早已商议过。说不定，他们背后是另有高人？”
贾诩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此事目前只能根据程银的言语推断。
如今的关中与西凉，除了左慈，再无第二人能有这般神出鬼没的本事，更别说能看透我军计谋。若不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般能耐？”
曹操烦躁地踱步到帐边，望着帐外呼啸的北风，沉声道：“孤平生最忌打糊涂仗！我军西征已近数月，连对方出谋划策之人是谁，都摸不清，实在匪夷所思。
往后必须加紧打探此人消息，不过眼下，只能先将此事暂且搁置。文和，韩遂此番明确拒绝我方条件，接下来的和谈，恐怕难以顺利推进。”
他心中始终认为，韩遂、马超之流，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江东的孙权与荆州的刘备。
为平定西凉，他已在关中耽搁近一年，如今实在没有多馀时间耗下去，必须尽快赶赴江淮对付孙权。
贾诩亦面露难色：“马超得高人指点，定然不会轻易同意，将西凉官员的任命权交还朝廷。眼下只能静观其变，等对方给出明确答复后，再作定夺。
好在他们尚不知晓，我军急于和谈的真正原因，且能与我军交换的筹码本就不多，说不定最后只能全部或部分答应我方条件。无论如何，如今主动权仍在我方手中。”
曹操闻言微微颔首，转身看向贾诩时，语气中多了几分歉意：
“文和，孤知晓你与韩遂有三十年的宿怨，本想借此次西征，帮你彻底了结这桩心头恨。可如今为顾全大局，不得不与韩遂和谈，只能委屈你了。”
贾诩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丞相这份心意，属下铭记于心！丞相的计划，关乎天下安危，乃是公事，岂能因属下的私人恩怨而受影响？
况且，我与韩遂的恩怨，这二十多年来，我早已反复思量。当年韩遂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我后来不辞而别，导致族人惨遭屠戮。
如今看来，韩遂这些年在西凉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倒也证明我当年的选择没有错，若非如此，也没有机会追随丞相。
一切皆有因果，族人的血海深仇，我已记了二十馀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曹操望着贾诩眼底深藏的痛楚，伸手将他扶起，语气郑重：“你能这般想，孤很欣慰。以韩遂的骄纵性子，日后寻他的不是，易如反掌，待那时再将他交予你亲手处置，也不算晚。”
贾诩再次躬身行礼，感激道：“多谢丞相！属下定当尽心辅佐，绝不姑负丞相信任！”
雍城。
马超听罢和谈进展，脸色骤然沉凝。
果不其然，曹操真要插手西凉、关中各地的官员任命。
史书记载，原身正是被曹操任命的西凉官员，暗中起兵突袭，最终兵败投奔汉中张鲁，落得寄人篱下的窘境。
如今正处于这个关键节点，他绝不能重蹈复辙。
更何况，他早已定下稳健之策：收兵返回西凉后，既要平定羌、氐各族部落，更要潜心经营内政与军力，暗中积蓄力量，以虎视中原。
这策略经他深思熟虑，自认万无一失。
汉阳、陇西二郡盛产良马，他计划划定专属牧场，联合部落牧民改良马种。
同时，派兵开垦渭水沿岸荒地，推广粟、麦等耐旱作物，确保军粮自给。
安定郡、京兆尹一带藏有铁矿，便秘密招募工匠，在隐蔽山谷开设冶铁作坊，打造军备。
最重要的是，他要发挥前世所长，采用现代方法训练士兵，全方位提升战力。
此外，他还需派遣心腹到各地为官，拉拢当地豪强，确保政令能在基层推行，同时创建信息传递渠道，防止谋划泄露。
可若西凉、关中的郡守、县令全由曹操任命，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曹操委派的官员，定会暗中监视他的动向，牧场、作坊的粮草军备，随时可能被上报，甚至被借故裁撤。
他拉拢的地方势力，也可能被官员打压，信息渠道更会被轻易切断。
当下，正是他势力鼎盛之时，不仅掌控着凉州东南的汉阳（今甘肃天水）、陇西（今甘肃陇西县）、南安（今甘肃陇西东南）三郡，势力还渗透到安定、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四地。
这些地盘的官员任命权，他必须死死攥在手中，才能为后续发展铺路。
但曹操乃当世枭雄，又怎会轻易让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