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起身，再次向韩遂与诸位将领拱手，语气沉稳道：“义父，诸位叔父，一个多月的血战，曹军的战力如何，想必诸位比我更清楚。
他们只派两万精锐，便险些攻破有六万守军、地势险要的陈仓！若非诸位英勇，陈仓早已易主，我这话可有错？”
侯选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被马超的目光慑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曹军的悍勇，他们都很清楚，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马超继续道：“雍城虽小胜两阵，却是占了地利、曹军不明虚实的便宜。况且，虎豹骑虽损失过半，战力仍在。
曹操在北方尚有数十万大军，粮草更源源不断。若长安钟繇、河南郡夏侯敦率军来援，我们这点兵力和粮草，还能撑多久？”
这话如冷水浇头，众人瞬间清醒。
他们纠集关中、西凉的军队，加起来不过十馀万，且多是各部首领拼凑而来。
而曹操当年征赤壁，号称八十三万大军，如今入关中的不过六万馀人。
若曹操真的调遣长安、河南郡的兵力来援，他们这点家底，根本经不起消耗。
马超目光扫过厅内各将领，语气愈发恳切：“诸位，我等起兵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将曹军逐出关中，保住我等地盘，而不是与曹操拼个鱼死网破，最后落得个全军复没的下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韩遂身上：“当日在潼关，义父也曾想与曹操和谈，可曹操毫不理会，那是为何？
只因在他眼中，我等不过是乌合之众，实力完全不对等，根本没资格和谈！
如今我军重创虎豹骑，烧了曹军的粮车，才有了和谈的资格。
战胜而和谈，我等底气十足，必可将曹军赶出关中，实现我等起兵的目标，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若执意再战，”马超的声音沉了下去，“曹操调遣大军来攻，我等粮草不足、兵力不济，届时不仅保不住地盘，恐怕连身家性命都要丢在这里，那兄弟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厅内一片寂静，众人垂头沉思，越想越觉得在理。
连日征战，早已蒙蔽了他们的理智，忘了起兵的初衷，更没顾及曹军后续的援军。
韩遂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马超的肩膀，感慨道：“还是孟起看得透彻！我等苦守陈仓一个多月，日日面对生死，心绪早已混乱，只想着与曹军拼杀，反倒忽略了时局利弊，真是当局者迷！”
侯选等人皆默不作声，显然也认同韩遂的话。
与曹军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与势力？
如今不用再战，便能达成目的，以他们的精明，岂会选错？
马超道：“我今日前来，便是想与诸位商讨和谈条件。我方的底线，必是让曹军撤退，维持关中与西凉现状。但曹操会提什么条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侯选率先开口：“只要能维持关中现状，曹操的条件，我等都可答应。”
韩遂等人微微颔首。
维持现状，便意味着他们的地盘与权势能延续，曹操还能提什么条件？
无非是归顺朝廷，多缴些赋税，或是出些人力物力，这些都是能解决的小事。
能以钱财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马超神色凝重，并不赞同侯选的说法。
曹操对关中、西凉向来虎视眈眈，早将其视作囊中之物，又怎会轻易放弃？
此人诡计多端，既然暂时无法武力攻取，必会使出阴招暗夺。
他想起了史书上记载韩遂、马超兵败渭南后的凄凉境况。
韩遂率残部退往金城（今甘肃兰州），曹操暗中威逼利诱其部将阎行。
后来夏侯渊进剿，阎行作内应，韩遂大败，仅剩数千人逃入羌中，最终病逝于此。
原身马超败退西凉后，曾纠集旧部攻克冀城（今甘肃甘谷县南），杀死曹操任命的凉州刺史韦康，自称征西将军，兼任并州牧，总领凉州军事。
可好景不长，曹操早已暗中拉拢西凉各大家族，以汉阳郡（今甘肃天水）杨氏、姜氏为首的势力密谋反抗，最终马超兵败，家人尽遭屠戮，只能逃往汉中投奔张鲁。
可见曹操最善用离间、拉拢之策，分化西凉内部，从而轻易掌控关中与西凉。
如今他既早知曹操心机，岂会不提前防范？
他心中已有应对之策，当即对众人道：“曹操阴险狡诈，对他提出的条件，我等必须慎之又慎，绝不可轻易应允。”
众人皆是愕然。
曹操若肯承诺退兵，怎会毫无所求？联军若不答应条件，又谈何和谈？
所谓和谈，本是双方各退一步，彼此接纳条件才能成功，若只是一厢情愿，根本无从谈拢。
马超知众人误会，忙解释：“若曹操只提名义归属朝廷、兵马适当听从调遣、钱粮赋税按规缴纳这类条件，我等自然可以答应。
但他若是提出，关中、西凉的官员任命全归朝廷，那绝不能应允！”
这话更让众人惊愕。
官员任命本就是朝廷的权力，不答应此事，岂不是与朝廷对抗，这与叛乱何异？
韩遂也满心疑惑：“孟起，你这是何意？我们要朝廷下放官员任命权？这绝无可能！”
“义父，我并非要争夺官员任命权，只是想限制朝廷任命关中、西凉官员的权力。”
马超连忙澄清，“比如，朝廷要任命这些地方的官员，必须先与我们协商。”
韩遂听得一头雾水，朝廷与地方协商官员任命？这种事他闻所未闻，完全颠复了以往的认知。
众人也惊疑地望着马超，暗自揣测，任命官吏乃是皇权，此人竟想插手皇权？
可他们不知，马超来自后世，对皇权这一绝对权力，既无敬畏之心，反而颇有不屑。
在他的现代观念里，失去约束的权力，如同脱缰野马，是人类社会最大的灾难。
他并非要向朝廷夺权，更不是要制约皇权，在这个时代，那样做根本是大逆不道。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协商”这一制衡手段，阻挡曹操伸向关中、西凉的魔爪。
见众人满脸不解，马超进一步解释：“诸位不妨想想，若曹操往你们的地盘派遣官员，你们该如何应对？
那些是朝廷命官，你们杀不得，只能排挤、孤立。可他们打着朝廷的旗号，必会慢慢拉拢当地豪强。这枚插在你们心中的钉子，你们能安心吗？”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陷入沉思，眉头渐渐紧锁。
若真出现这种情况，确实棘手。
他们如今控制的地盘，多则数个郡，少则数个县，以往这些地方的郡守、县令都是自己任命的心腹。
若突然全换成朝廷派来的人，无异于在心脏插一把利刃，谁能忍受？
韩遂目光微闪，眼底掠过一丝惊异，还掺着几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