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面色狰狞，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灼烧，绝不能让丞相倾注心血打造的虎豹骑，全折在此地！
他抬眼望向夏侯渊的方向，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悲痛，随即压下所有情绪，一字一顿，每个字都象从牙缝里挤出来：“全！军！撤！退！”
清脆的鸣金声，划破战场，虎豹骑将士虽心有不甘，却仍依令缓缓后撤。
见虎豹骑终于退去，马超身形猛地一晃，险些从马背上栽落。
他慌忙俯身抱住马颈，粗重的喘息声，接连不断。
好险！
刚才那场厮杀与心理较量，他已快撑到极限。
夏侯渊眼睁睁看着虎豹骑的背影越来越远，脑海里一片空白，手中的大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半晌，敌军阵中传来的敌将咆哮，才勉强将他从失神中拽回。
他艰难抬眼扫视四周，只剩下两三百名士兵，紧紧护在自己身边，而周围，尽是西凉骑兵冰冷的刀锋与战马的嘶鸣。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一股刺骨的绝望，猛地攥住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远处，庞德却纵声大笑，眼底满是得意。
斩杀曹军大将，这等殊荣，放眼天下，也只有他庞令明配得上！
他猛地举起手中大刀，直指夏侯渊，厉声喝道：“狗贼！拿命来！”
话音未落，便要策马上前，将夏侯渊斩于马下。
“且慢！”
一声清冷的喝止，从身后传来，正是马超。
他缓缓策马上前，目光扫过曹军那二三百人，见他们虽神色惊惧，身体却仍牢牢挡在夏侯渊身前，没有一人后退。
马超勒住马缰，语气稍缓：“前面可是夏侯将军？”
说罢，竟翻身下马，拱手行了一礼。
夏侯渊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警剔，随即又被傲然取代。
他挺直脊背，冷声道：“正是！马超小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本将投降，绝无可能！”
马超心中却泛起一股怪异的滋味。
夏侯渊确实会成为曹军阵亡的最高级指挥官，可那是八年后的事，死在蜀将黄忠手下，与今日的自己毫无关系。
他压下心头的复杂思绪，微微一笑：“夏侯将军果然是条好汉！放心，本将军不会杀你，也不要你投降，你可自行离去。”
此言一出，不仅夏侯渊愣住，周围的西凉士兵、曹军残部，尽皆满脸惊愕，连庞德都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马超。
夏侯渊的心猛地一跳，一丝微弱的希冀，竟从绝望的心底钻出。
可他面上依旧阴沉，眼底满是不信。
两军对垒，斩杀对方大将，既能削弱敌军力量，又能重创对方士气，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马超怎可能如此轻易放过自己？
当年汜水关之战，华雄连斩鲍忠、祖茂、俞涉、潘凤四人，联军士气险些崩溃。
直到关羽温酒斩华雄，董卓军的斗志瞬间瓦解，联军才得以士气大振，一举破敌。
阵前杀将，从来都是两军士气的分水岭，马超不可能不知。
马超看穿了他的疑虑，沉声道：“此次关中联军起兵，并非有意与曹公为敌，皆因曹公欲强占我等地盘。
还请夏侯将军转告曹公，若他肯退兵，还关中一片宁静，我等便依旧如往日般，坚决奉行朝廷诏令，绝不再与曹公为敌。”
说罢，他不再多言，抬手示意西凉骑兵，让出一条信道，目光平静地看向夏侯渊，等着他做出决定。
一旁的庞德急忙上前劝阻，语气满是焦急：“主公，万万不可！此乃放虎归山！今日若错失斩杀曹军大将的良机，日后恐怕难如登天！”
眼看着手下败将夏侯渊即将安然离去，他心中极为不甘。
可马超却面色一沉，语气不容置喙：“执行军令！”
庞德瞥了马超一眼，满心不解却不敢再多言，只得悻悻退到一旁。
夏侯渊呆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迟疑着开口，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斗：“马将军此话当真？”
话虽出口，他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抽搐，眼底难以掩藏的狂喜，正一点点蔓延开来。
马超见状，淡淡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夏侯将军请便，还望你记住，替我给曹公传那句话。”
夏侯渊脸上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死里逃生的欣喜，从心底直冲四肢百骸。
他连忙躬身行礼，语气躬敬又急切：“渊必定将话带到！”
话音刚落，他便快步上马，带着手下士兵缓缓向外走去。
在西凉铁骑夹道之中，夏侯渊一行人始终低着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可一旦踏出夹道，他们便再也顾不得掩饰，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更是拔腿狂奔，深怕马超突然改变主意。
庞德望着夏侯渊仓皇离去的背影，面上的不甘之色愈发浓烈，他猛地转头看向马超：
“主公，夏侯渊乃曹操的心腹大将，杀了他既能挫曹军锐气，又能断曹操一臂，为何要放过他？”
马超闻言，脸上神色瞬间黯淡，苦笑道：“没错，夏侯渊是曹操的心腹重臣。可今日我若杀了他，我与曹操之间便彻底成了不死不休的死局，再也没有半分转寰的馀地。”
庞德眉头紧锁，依旧不解：“主公，我等与曹操早已兵刃相见，还谈什么转寰？”
马超侧过头，目光复杂地瞥了庞德一眼，这个猛将，恐怕不会明白，江湖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
他压低声音：“可家父还在曹操手中！若我杀了夏侯渊，以曹操的性子，必定会拿家父泄愤，到时候家父性命难保！”
庞德听到这话，猛地一愣，脸上的不解瞬间转为震惊，面色骤然大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马超轻轻叹息一声，眼中满是憋屈与无奈。
马腾这个把柄攥在曹操手里，自己便处处受限，连杀敌泄愤都要再三斟酌，这种滋味实在难受至极。
但自己既已定下稳健之策，便不能彻底与曹操翻脸。
他暗自思忖，曹操向来心思缜密，等夏侯渊回去将自己的话传达，以曹操的城府，应该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曹操不仅是军事家，更是高明的政治家。
军事不过是服务于政治目标的工具，而政治的内核，始终关乎权力与利益的分配。
只要彼此间没有彻底撕破脸，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任何问题，都有通过谈判解决的可能。
眼下，联军虽在战场上展现出了一定实力，但想要彻底击败根基深厚的曹军，无疑是痴人说梦。
而曹军这边，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击溃联军，也绝非易事。
如此一来，通过谈判达成和解，便成了双方都能接受，也是当下最稳妥的应对之策。
先前，曹操一直看不起关中联军，觉得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配与他谈判。
但如今，自己率领联军屡挫曹军，已然展现出了足够强大的实力，足以让曹操正视，也足以将他逼到谈判桌前。
想到这里，马超不再尤豫，当即下令，命士兵带走能携带的粮食，剩馀的付之一炬。
他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又朝曹营方向瞥去，喃喃道：“曹操，但愿你不违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