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许褚拍马上前，一把将曹操拽到自己的马上。
那枝拇指粗的弩箭瞬间飞至，穿入曹操那匹坐骑的马背，从马腹穿出，战马悲鸣数声，向前狂奔十馀步，轰然倒地。
慌乱中，贾诩高声疾呼：“敌军有床弩，快撤！”
许褚急忙护住曹操，拨转马头奔逃，直至跑出三百步外，二人才算惊魂甫定。
许褚随即翻身下马，扶曹操稳稳坐在马上。
此时曹操已镇定下来，抬眼望去，只见麾下将士狼狈后撤，敌军的弩箭仍在身后紧追，场面一片混乱。
他转头看向一旁大口喘气的贾诩，问道：“文和，雍城不过一座县城，为何会有床弩？”
贾诩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应声答道：“正是！即便凉州城也无床弩，这雍城不知为何，竟布置了此物！”
这二十年来，天下大乱，城池屡屡易主，笨重的床弩早大多被毁。
毕竟，没人愿给敌人留下如此威力的武器，万一日后自己卷土重来，这些床弩岂非要对着自己发射？
新占据城池的势力更不愿造床弩，既劳民伤财，又不知能占据多久，把造床弩的钱换成马匹，显然更划算。
何况，造床弩需技艺高超的工匠，乱世中，好工匠本就是稀缺之物，能造各类精良兵刃，谁不把他们牢牢攥在手里？
即便遭遇危急，宁可杀了工匠，也绝不会留给敌人。
这般下来，如今关中、西凉已无人会造床弩，整个局域，只剩长安还有几台，也是破旧不堪，其馀地方早已绝迹。
可雍城的床弩，究竟是从哪来的？
回到中军大帐，曹操脸色阴沉，帐内众将官皆禁若寒蝉。
半晌，曹仁上前一步道：“丞相，当年官渡之战，我军曾在营中筑土山，让弓弩手居高临下射击袁绍营寨，逼得他只能挖地道反击。如今何不故伎重演？”
筑土山，又名“距堙”，是战时靠近敌方城池堆筑的土丘，既能观察城内虚实，也可辅助攻城。
《孙子兵法》中便有记载：“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
它是通过人工堆筑土山，夺取攻城高度优势的工程战法，最经典的便是春秋晋阳之战。
当时智伯联合韩、魏两家攻打晋阳城，就曾下令筑土山，借山势向城内射击。
曹操目光一闪，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雍城地势高耸，城内又有床弩，若要筑土山，需从东门三百步外动工，不仅要动用海量人力物力，还得消耗巨量粮草与时间，实在得不偿失。
沉吟再三，曹操终是下令，先派人在雍城四周修筑壁垒营寨，摆出长期围困的姿态，给城内守军施加心理压力。
同时，命张郃率部进攻陈仓，一来试探陈仓守军实力，二来也向雍城传递威慑。
翌日。
前方来报，张郃率军攻打陈仓，然城中守备森严，箭雨密集，终是无功而返。
曹操召集众将官议事，开口道：“陈仓地势险要，不利大军展开攻势。昨日张郃试探进攻，已探明敌军防守严密。
唯一的好消息是，陈仓并无床弩。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辛毗、曹仁、曹洪等人当即主张强攻雍城。
辛毗朗声道：“只需拿下雍城，敌军便如断一臂！届时再迂回包抄陈仓，必能将其歼灭！”
唯有贾诩反对：“强攻雍城，谈何容易？况且，我军攻陈仓失利，雍城守军必定士气大振，此刻绝非强攻良机。”
辛毗反驳：“我军已截断雍城与陈仓的联系，守军怎会知晓陈仓的消息？”
贾诩解释，他连日留意雍城三座烽火台，见烟火变幻不断，似在传递重要信息。
曹操疑惑：“烽火台能传递什么具体消息？”
贾诩摇头：“我亦不知晓。但观其烟火阵式变化繁多，想必是事先约定好，以不同烟火形式传递不同含义。”
曹操思索片刻，道：“这倒真是个好法子，为何孤以往没想到？马超军中，竟有这般高人，可我等连对方姓名都无从知晓！”
他连连叹息：“若杨秋还在敌阵之中，那该多好！”
只是，他已多日没有杨秋的消息，只怕其早已凶多吉少。
说罢，他望向贾诩：“文和，眼下该如何应对？”
“丞相当真要强攻雍城？”贾诩面色凝重。
曹操不容置疑地点头：“若求速胜，只能如此。”
贾诩沉思片刻，道：“可先设法打击敌军士气，待其士气低落、军心涣散时，再突然发动强攻，或许尚有一线希望。”
曹操瞳孔微缩，急声道：“有何良策？速速道来！”
贾诩提议，可轮流派遣战将，率军向马超挑战，同时派人骂阵，大肆辱骂，以激怒马超，引诱其出城。
见曹操面露失望，他又接着道：“马超背后有高人指点，定然不会出战。但接连的挑战与辱骂，敌军只能龟缩城中，士气必然受挫。
待敌军松懈之时，可派一队骑兵突然冲上斜坡，直逼东门，以吸引敌军注意力，其馀士兵则趁这短暂混乱，一举冲到城下。”
曹操听罢，神情一振，连声赞许。
雍城城头。
马超俯视着曹军阵前的骂阵，甚觉新奇，嘴角竟泛起笑意。
以前只在《三国演义》等书里、戏里及电视剧中，见过此等古代骂战场面，如今身临其境，感受全然不同。
只见曹军阵前，一群嗓门洪亮的士兵，列成数组，伴着战鼓轰鸣，齐声叫骂，声势震天。
恍惚间，马超竟生出错觉，仿佛重回现代，正看着一场喧闹的舞台表演。
曹军的骂声起初还只攻讦马超“胆小如鼠”、“怯懦如妇人”，后来愈发肆无忌惮，竟牵连到他的祖辈。
那些污言秽语，全部是凭空捏造，脏水一股脑往马家泼，仿佛天下所有糗事恶事，都成了马家所为。
城上将士越听越怒，纷纷忍不住回骂。
可那些曹兵是骂阵的“老手”，见有人回应，骂得更加起劲，不堪入耳的脏话，铺天盖地，直教雍城将士哑口无言。
庞德、马岱看得怒火中烧，转头却见马超仍嘴角带笑，竟似在欣赏一场演出。
马超看得兴致盎然，不觉失笑，曹军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选手，业馀出身的雍城将士，这等实力悬殊，又怎能抗衡？
庞德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主公！请准许末将率三千兵马出城，将这群无耻之徒悉数斩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