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道上。
曹操勒马仰望雍城，眉宇间凝着几分沉郁。
此前，在武功凤泉岗，他依贾诩之计，停留三日，果如所料，敌军不战自退。
他当即挥军长驱直入，轻易通过武功、郿县，一路直逼陈仓。
却在距陈仓仅四十里的雍城前，撞上了敌军的重兵防御。
此时的雍城，城楼上旌旗猎猎，甲士森然，一副如临大敌之势。
曹操转头看向身侧的贾诩，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本以为韩遂、马超会死守陈仓，没想竟在此处布下重兵，实在出人意料。”
贾诩的目光落在城头，缓缓开口：“韩遂、马超断无此等胆识和谋略，怕是马超身后那高人指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丞相请看，城上‘马’、‘程’、‘李’三面大旗，应是马超、程银、李堪三部齐聚。
此人计策狠辣，雍城如一根钉子楔在渭北道上，我军再难全部逼近陈仓半步。”
“可不是！”曹操眉头皱得更紧，“若我军强攻陈仓，雍城守军必袭我后背，连粮道都要受威胁。如今看来，只能先拔掉这根钉子！”
可雍城地势实在险要。
地处位于渭河北岸台塬，北倚雍山，南临渭河，曾是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国都。
其东门之外，仅一条夯土斜坡连通台塬与平原，两侧尽是陡坡断崖，易守难攻。
曹操心中暗自盘算，攻取雍城无非三条路。
其一，强攻东门。
这是最常规，也最艰难的路。
必须沿狭窄斜坡仰攻，而东门必是敌军防御内核，瓮城、吊桥、壕沟层层设防，硬冲只会徒增伤亡。
其二，攀爬台塬峭壁。
可配合东门强攻行奇袭之策，却是高风险之举。
需派精锐携钩索攀援敌军认为“不可攀登”的陡坡断崖，但敌军只需少量哨兵巡逻，再设些栅栏、警铃，一旦发现偷袭，便能迅速调集兵力居高反击，攀爬的士兵毫无还手之力。
其三，长期围困。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四周筑垒挖沟，断绝雍城与外界的联系，等城内粮尽水绝。
可雍城四周，要么是河流，要么是沟壑，难以合围，且此法耗时太久，变量极大。
雍城与陈仓互为犄角，陈仓敌军岂会坐视不理？
况且，己方粮草需从三百馀里外的长安运来，漫长粮道更是敌军抢掠的目标。
更重要的是，他耗不起时间。
若被韩遂、马超拖上两三年，让荆州刘备、江东孙权趁机壮大，才是最大的祸患。
在他眼中，孙、刘二人方是心腹之敌！
思及此，曹操瞥向正凝神观察雍城的贾诩，问道：“文和，可有良策破此城？”
贾诩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强攻、偷袭、围困，皆不可取。”
曹操心头一沉，三条路都走不通，难不成要退兵？
此番西征，成败在此一举，岂能半途而废？
可转念间，他又生出一丝期待，追问：“文和，莫非你另有妙计？”
“最合适的，是围城打援。”
贾诩指向雍城，“此城距陈仓四十里，我军可分两路。主力驻于东门外，再派两万精兵进驻前方二十里，以虎豹骑为机动。
我军先截断雍城与陈仓的联系，再不时对两城发动佯攻，让它们无法互通消息。只要其中一城按捺不住出兵，我军便可将其剿灭，再顺势夺城。”
“此计大妙！”曹操顿时喜上眉梢。
可贾诩却未放松，目光落在城上三座高耸的烽火台，面露疑色：“此城为何在同一处建三座烽火台？最右边那座正冒浓烟，该是向陈仓传报我军到来的消息，可另外两座有何用处？”
曹操定睛细看片刻，不以为意地摆手：“不过是故弄玄虚！烽火台除了警报，还能有别的用处？不必理会！”
说罢，他当即下令，命于禁、徐晃、张郃、朱灵各领五千精兵，前行二十里扎营。
曹休、曹真率虎豹骑，于前方十里设营。
自己则亲率四万兵马，在雍城东门之外安营扎寨。
次日。
曹操亲率一万兵马，在曹仁、许褚、曹洪、夏侯渊等将领护送下，抵达雍城东门前。
行至一百五十步（约二百米）外，他仍想前进，贾诩急忙劝阻：“丞相，不可再深入，恐有危险！”
辛毗却不以为然：“贾大夫何必如此胆小？弓弩有效射程不过百步，再行五十步至斜坡处，也无需担忧。”
贾诩辩解：“敌军布置不明，远离斜坡方为稳妥。况且，百步外就需传话之人，留在此地又有何妨？”
曹操觉其有理，当即下令停止进军，命诸将摆开阵势，再派出传话士兵，到城门外叫马超对话。
此时，马超正与程银、李堪、庞德、马岱立于城头。
听闻曹操要对话，他厉声喝道：“要战便战，何必废话！”
东门至曹军阵前，每隔十丈（约三十三米）便有一名传话士兵。
士兵将马超的话传到阵前，辛毗顿时大怒：“丞相，此子如此无礼，何不即刻下令攻城？”
众将亦怒气冲天，纷纷高举兵刃请战。
曹操却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
他邀马超对话，乃另有深意，岂会轻易被激怒？
一来，他要借言语探敌军虚实。
比如，对方身后的高人是否在雍城，这直接关系到对敌策略。
二来，可借对话指责对方过失，彰显己方实力，打击守军士气。
三来，可利用马超年轻气盛，寻机激怒他，诱其出城作战。
随即，他让人传话：“汝父乃朝廷重臣，家眷尽在邺城，汝贸然起兵作乱，置其于险地，何其不孝！”
城上众人听罢，皆面露愁容，紧张地看向马超。
这正是曹操的杀招，既警告马超，家人皆为人质，若再反抗便是置家人于死地。
又借汉朝“以孝治国”的传统，揭示其“不孝”之举，以离间将士，打击士气。
马超心中苦笑，马腾之死，是历史上原身最大的遗撼，也让其背负了“不孝”、“坑爹”的标签。
如今他穿越而来，虽与马腾无血缘关系，却仍被视作其子，唯有设法搭救，才能甩掉这沉重的标签，弥补历史遗撼。
他沉声道：“自古忠孝难两全！曹贼无端兴兵西犯，我唯有起兵防卫。西凉乃家父毕生创下的基业，若我拱手相让，便是不忠！”
说罢，他故作满面痛苦，言语哽咽，停顿片刻又道：“大丈夫恩怨分明，起兵之事乃我一人决定，与家父无关。久闻曹丞相纪律严明，从不滥杀无辜，岂会因此怪罪家父？”
曹操与贾诩听罢，惊异地对视一眼。
此人言辞犀利，三言两语便以“忠孝难两全”化解杀招，还反将一军，若杀马腾，便坐实“滥杀无辜”的骂名。
这背后定然有高人指点！
曹操不禁心神摇动，若能得此高人相助，天下谁能匹敌？
他定了定神，沉声道：“关中西凉，皆属朝廷，尔等起兵抗命，便是乱世贼子，人皆可杀！
我军乃朝廷精锐，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尔等螳臂挡车，实属不自量力。尽快归降，方是唯一出路！”
城上庞德听罢大怒，当即弯弓搭箭，就要射杀城下传话之人。
马超忙伸手制止：“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随即对马岱递了个眼色。
马岱会意，手中令旗一挥，三十台床弩瞬间发射。
此时，一百五十步外的曹操正抬头仰望，等侯回话，却见一排弩箭呼啸而来。
众人惊呼间，其中一枝弩箭，径直朝他面门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