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忍不住质疑：“贾大夫，此言未免危言耸听了吧！虎豹骑乃我军精锐，十数日前遭敌军西凉铁骑伏击，即便事发突然，仍不落下风，怎会全军复灭？”
众人纷纷附和，尤以虎豹骑统领曹休、曹真二人为甚，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贾诩神色如常，面对轮番质疑，始终沉默不言。
曹操抬手示意，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深知贾诩素来谨慎，若无实据绝不会妄言，便恳切道：“文和，且细说缘由。”
贾诩缓缓开口：“我在后方数座营帐中，发现大量车辙，还散落着许多木料、碎皮革与铁片。沿敌军西撤路线追查，亦见密集车辙，推测其临时打造了大批战车。”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面相觑。
战车落后笨重，早已被当时的军队弃用，它与虎豹骑“追击则复灭”有何关联？
只是，敌军本该是逃窜，理当轻骑减负，为何反倒造笨重战车，与撤离目的背道而驰？
曹操心中一动，当即垂首沉思。
辛毗率先讥讽：“敌军竟造战车？这般笨重无用之物，只会拖累行军速度！”
曹仁随即接话：“正是！建安五年官渡之战后，丞相见袁绍军中尚有二百乘敝舆（破旧的战车），便指出这是其‘不能自振’（无法重整旗鼓）的明证。
此后更下令‘诸将勿用古之辎车、戎车’。如今敌军逃命之际，反倒带着战车，岂不是自断生路？”
贾诩微微一笑：“敌军既有高人指点，怎会不知此理？既仍造战车，必有深意。”
他转而望向曹操，“丞相可还记得汉武帝漠北之战？”
曹操脸色骤变，随即郑重点头。
当年漠北决战，卫青率军出塞，遭遇匈奴单于主力，面对匈奴骑兵的机动优势，以数千辆武刚车（外侧覆革的战车）结成环形堡垒，最终大败匈奴。
此役正是车阵战术力克骑兵的巅峰战例。
显然，如今敌军赶造战车，正是效仿卫青，专为克制虎豹骑而来。
念及后果，曹操心有馀悸，不禁感叹：“幸得文和观察入微，见识广博，否则虎豹骑危矣！”
随即追问，“文和，当如何应对？”
贾诩答道：“车阵克骑兵有效，对步兵却无优势，反倒因移动不便，易被步兵逐个击破。只需我军骑兵与步兵协同，不致分散，便无惧此阵。”
他顿了顿，又补充：“此外，我查探敌军最后撤离的痕迹，发现以骑兵为主，约一万馀人，想必是马超的西凉军，此乃敌军最精锐之师。
我军若取长安直道，或可在槐里至武功一带截住他们。若能歼灭西凉军，联军馀部皆是乌合之众，后续便可轻松击破。”
曹操连连点头，当即下令，全军拔寨西行，直扑长安。
槐里。
见此处并无曹军拦截，马超心中顿时一松。
他们接下来撤退要走的路线，正是汉末着名的渭北道。
这条沿渭河北岸东西延展的交通大动脉，西起陈仓，向东经雍县、郿县、武功、槐里直抵长安，最终与东出函谷关的道路相接。
史载，建安二十年曹操征张鲁、诸葛亮二次北伐时魏将郝昭增援陈仓，皆曾沿此道行军。
“全军保持速度，尽快赶至武功！”马超下令。
马岱却有疑虑：“我军已急行两百馀里，人困马乏，如今既到槐里，是否该稍作休整再启程？”
马超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解释道，槐里地处长安以西八十里，沿渭北道西行六十里是武功，再四十里到郿县，续行七十里便至陈仓。
“行者百里半九十，我等虽已走了大半，只剩一百七十里，但最危险的，便是槐里到武功这段路程。
我军绕开长安，曹军却可直走，唯有到了武功，才算真正安全。”
他望着长安方向，语气愈发坚定：“不必休整！命将士们提劲加速，到了武功才能歇息！”
一旁的庞德望着军中二百馀乘战车，语气惋惜：“我军这般精心准备，为何敌军虎豹骑没从后追来？”
他心情复杂，既怕曹军追上，又盼着能以“却月阵”与虎豹骑大战一场。
马超闻言轻笑：“虎豹骑绝不敢轻追！我在渭南营帐中，特意留下许多木料、皮革与铁片碎料，以曹操、贾诩的智谋，必定能察觉我军造了大量战车。”
他策马扬鞭，又道：“令明放心，大战还在后头，曹军定会尾随而来！”
话音刚落，探子来报，远远望见长安城外，出现大批敌军，正往西急追。
庞德、马岱相视而笑，此刻对马超背后那位高人，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面对曹操、贾诩这般强敌，竟仍能步步领先。
两个时辰后，先头部队突然停下。
马超、庞德、马岱忙拍马上前，只见前方正是凤泉岗。
此乃渭北道上一处狭窄险要的天然“瓶颈”。
渭北道主体虽为平坦的渭河冲积平原，却非一马平川，行至凤泉岗，北有黄土台塬，南临渭河，道路还需穿过漆水河与洧水河形成的河谷阶地，正是设伏或布防的绝佳地点。
而凤泉岗在武功城东二十里处，与城池融为一体，实则武功城的东大门，这般“城关一体、以河为险”的布局，就是城池防御的典型模式。
此刻，河道两岸的土崖与台地上，一支军队已构筑起大量防御工事，牢牢控制着渡口与高地。
马超眺望远处高地上的旗帜，认出那正是韩遂的大旗，忙派人前去连络。
不久，韩遂便带着部将阎行、成公英来到马超阵前，马超、庞德、马岱当即下马相迎。
韩遂上下打量马超两遍，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神色又激动又难以置信：“孟起，你竟能完整归来！路上没遭遇曹军追击？”
他昨日率军抵达武功，便下令全军驻守，以接应马超。
“没有，曹军还在身后。”马超笑道。
阎行与成公英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愕。
成公英失声问道：“以曹军虎豹骑的行军速度，本该在频阳一带追上你们，他们为何不追？”
马超瞥了二人一眼，笑而不答。
他对此二人极为熟悉。
成公英是韩遂的心腹与首席谋将，史书记载，即便韩遂兵败后众叛亲离，仍始终追随，直至韩遂死后才降曹，还被曹操拜为军师、封为列侯。
而阎行则是个异类。
此人字彦明，极为勇猛，建安初年，韩遂与马腾交战时，他曾力战年轻的马超，险些将其斩杀。
后来韩遂强令他迎娶自己的女儿，可到了建安十九年，韩遂被夏侯渊击败后，阎行却纠集部众夜袭韩遂，失败后便降了曹，同样被封列侯。
见状，庞德忍不住大笑，指着军中的战车，傲然道：“我军早已精心布置，虎豹骑若敢追来，必全军复灭！”
韩遂等人闻言大惊，立刻望向那些战车，此物竟能复灭名震天下的虎豹骑？
成公英迟疑道：“这这不是早已弃用的战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