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脸上，瞬间爬满绝望。
他狠狠瞪向马超，目光里满是怨恨与不甘，又瞥了眼韩遂，凄然一笑。
不等士兵上前，李堪已扑过去，一把揪住杨秋便往外拖。
李家与杨家是世仇，今日若能亲手斩了他，也算是为家族出了口恶气。
马超见状摇头，正想开口阻止，一直沉默的程银却忽然出声：“李将军，且慢！”
他转而向韩遂行礼，“将军，决战在即，先斩大将，乃兵家大忌！”
马超不禁多打量了程银两眼，此人年约四十，留着三绺长须，气质极为儒雅，顿时生出几分好感。
看来关中诸将也不全是酒囊饭袋，这个程银倒有些见识。
此时韩遂已压下怒火，望向马超：“孟起，你意下如何？”
马超向二人行礼：“程将军所言极是！决战前夕，确实不可斩杀大将，免得动摇军心。不如先将杨秋收押，等决战后再做处置，如何？”
韩遂与程银皆点头同意，其他人也无异议，唯独李堪一脸不甘。
“将军，何必留此隐患？杨秋麾下尚有八千将士，若我军决战时，他们趁机将人劫走，该如何是好？”
韩遂一愣，转头望向马超，他倒没考虑到这一层。
马超却笑道：“那就劳烦李将军派兵，将杨秋送往后方看管，务必保他性命无虞，等决战结束，再听候处置。”
李堪一听，眼中顿时露出喜色。这个安排妥帖，杨秋落到自己手里，必定插翅难飞！
他当即高声应下，命人将杨秋拖出大帐。
随后，马岱也领兵将杨和及另外六人带了下去。
马玩眼睁睁看着杨秋被带走，满心无奈。
他一直靠与杨秋结盟，才在西凉和关中立住脚跟，如今杨秋失势，无异于自己断了一只骼膊。
他望向马超，思索着前因后果，忽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马将军，你早已抓获杨秋的六名士兵，还缴获了告密信，为何今日才公开此事？这岂不是给了他泄露军情的机会，大大降低我军胜算？”
他敢质疑马超，固然有替杨秋鸣不平的心思，更多的却是对自己日后处境的担忧与惧怕。
西凉势力中，韩遂与马超最强，此前他常受马超欺凌，如今杨秋失势，只能硬着头皮出头质疑，盼着能获韩遂垂青。
虽说马超已认韩遂为义父，但马玩深知，在利益面前，别说义父义子，就算亲生父子也可能反目。
在他看来，这番公开质疑，便是向韩遂递出的投名状。
此前因杨秋的关系，他与韩遂虽有往来，却因地盘不相邻，自身重心在关中平原，并未真正结盟。
众人一听马玩的话，脸色骤变。
杨和既已见过曹操，必定把联军军情和盘托出，这仗还怎么打？
如此看来，马玩的质疑确实有理。
马超明明可及早揪出奸细，制止危机扩大，为何迟迟不动手？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马超却镇定如常，这个质疑，他早已料到。
“我先回应马将军的疑问。”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至于军情泄密之事，容后再议。”
“我军抓获这六人，是在伏击战之前。那时，军中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想投降曹操，故而出现这封告密信，也算情有可原。”
“后来我部署伏击时，杨秋主动请战的决心，诸位有目共睹。我当时也为之动容，以为他和诸位一样，已改变主意，决意抗曹，便只将这六人扣押，没拿此事降罪杨秋，免得引发军中动荡。”
“直到后来发现杨和溜入曹营，又从他身上搜出曹操的书信，我才知道，此人竟早已铁了心要投敌！”
马超的解释合情合理，马玩顿时哑口无言，众人也纷纷点头认可。
毕竟伏击战之前，马超要杀韩遂，他们中不少人确实动过向曹操投降的念头。
韩遂见状起身道：“孟起这般处理，甚为得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没料到，杨秋竟会暗中投敌！此事就此打住，不必再议。”
他示意众人落座，沉声道：“杨秋被扣押一事，该如何在军中通报？还有，他麾下八千部众，该交由何人统领？”
这正是他眼下最忧心的事。
若杨秋被押的消息走漏，军中本就可能还有暗通曹操之人，届时必定人心惶惶，还谈何与曹军决战？
而那八千部众，他更怕落入马超手中，一旦此消彼长，日后自己在西凉，便会彻底处于下风。
帐内众人目光闪铄，低声议论起来。
他们都不愿见旁人实力壮大，却又没人敢主动开口要统领这些兵马。
马超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杨秋之事，可对外宣称他突发急病，已送回后方医治。至于他那八千将士，我提议由侯将军与程将军各领四千，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心中皆暗自松了口气，纷纷点头同意。
马超这提议确实巧妙。
侯选与程银的地盘都在河东郡，离杨秋的安定郡最远，二人绝无可能染指杨秋留下的地盘。
且他俩本就是死对头，各领四千兵马，既能让彼此实力对等增长，又不会让其他人的对手变强，众人也仍有机会觊觎杨秋的地盘。
韩遂心中暗赞，马超竟能这般顾及众人心理，处事滴水不漏，如此心思缜密，怎会是莽夫所为？
他更觉好奇，马超背后究竟有哪位高人，竟能谋划出这般计策？
思及此，韩遂一锤定音：“如此安排甚好！”
侯选、程银脸上满是感激，向韩遂、马超行过礼后，便要动身去杨秋军营领兵。
这些兵马原属杨秋，如今到了他们麾下，日后能留住多少，就得看各自的本事了。
“二位将军且慢，还有要事需商议！”马超突然开口阻拦。
二人一愣，连忙转身落座。
马超望向众人，神情凝重起来，沉声道：“诸位莫忘，我军军情已被曹操知晓，眼下该如何应对？”
帐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众人皆沉默不语。
军情泄露绝非小事。
联军各部的兵力、决战策略、战阵安排，甚至军中缺粮的窘境，曹操都已知晓。
以曹操的能力，必定会针对性部署，届时联军怕是要落入圈套，想取胜难如登天。
半晌，韩遂才涩声问道：“孟起，我等调整应敌策略和战阵安排，可行吗？”
他语气里满是尤豫，自己有三十馀年作战经验，心知这个提议并不靠谱。
策略和战阵尚可调整，可粮草短缺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曹操大可避不决战，据守营寨。
而联军主力是骑兵，本就不擅长攻坚，只需拖延几日，联军便会因缺粮乱了阵脚。
果然，马超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可！”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程银问道：“马将军可有良策？”
马超站起身，朗声道：“如今军情泄露，我军已不宜在此与曹军决战。
我提议，采用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之策，下令全军撤退，据险坚守，将曹军引入关中后，再攻击其补给线，如此方能击败曹军！”
图穷匕见！
这才是马超从一开始就定下的对敌之策，他不过是借杨秋泄露军情的机会，顺势达成这个战略目标。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顿时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