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中军大帐。
徐晃左臂裹着白布，跪地向曹操请罪。
身旁，于禁、张郃、朱灵亦垂首跪立，皆垂头丧气。
此次遭敌军伏击，曹军伤亡近五千，堪称赤壁之后，又一大败。
可曹操脸上毫无愠色，嘴角反倒噙着丝笑意。
其实，他心里怒火中烧。
韩遂、杨秋实在该死，竟敢以诈降算计自己！
他一生精于谋划，从未想过今日会栽这跟头
上次赤壁之败，是中了黄盖主动投诚的诈计。此番却是自己行离间计反遭算计，当真次次上当，次次不同。
经此一遭，往后对投诚之人，无论主动被动，必当慎之又慎。
“诸位将军请起。”曹操伸手虚扶，语气平和，“此次失利与尔等无关，是孤中了韩遂的诡计。
诸位当机立断撤军，身陷包围仍临危不乱，静候援军。公明力战马超，英勇负伤，这些都是功劳。
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必挂怀。且回营中，让队伍好生休整。”
徐晃四人感激不已，起身告退。
帐内只剩曹操与一众文官，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韩遂、杨秋竟敢算计孤，害我军折损惨重，不杀难消心头之恨！”
方才当着败军之将，他不过是耐着性子安抚罢了。
众文官见丞相动怒，当即禁若寒蝉。
“丞相何必恼怒？”贾诩躬身行礼，“今夜这一战，我军并非全无收获。”
曹操眉峰一挑，略带诧异：“文和何出此言？”
贾诩缓缓道：“其一，正如丞相所言，诸将此役表现值得肯定，失利乃非战之罪。
其二，此战亦暴露了敌军诸多问题，只需稍加利用，我军定能取胜。”
“敌军刚获胜利，贾大夫却说其问题颇多？莫不是为失利找借口？”辛毗忍不住插口。
他从不愿错过贬低他人，引人注目的机会。
贾诩瞥他一眼，反问：“方才敌军营帐起火，不是议郎提议即刻派兵前往？”
这辛毗像苍蝇般惹人厌烦，总得设法整治一番。
辛毗老脸一红，急忙辩解：“我军与韩遂约定以火为号，见火起派兵，当时众人皆同意，贾大夫不也未曾阻止？”
贾诩心中一凛，辛毗这是要纠缠下去，若再争辩，恐会牵扯出丞相的不是。
他当即不再理会辛毗，转向曹操：“经此一役，可知敌军谋略有限，且内部矛盾重重。”
曹操抚须点头：“愿闻其详。”
“伏击战中，截断退路是重中之重。”贾诩道，“可敌军有八万之众，仅派一万西凉军阻我军后路，才让我军得以突围。
依我推测，缘由有二：一是敌军谋略不足，低估了我军的战力与决心。二是其内部矛盾极深，无人愿担此险事。”
“两种可能皆有。”曹操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如此看来，马超背后那谋士，能力也寻常，这倒是最好的消息！”
他最忌惮的，便是马超身边有得力谋士。
马超有勇无谋，若配上能人，必成劲敌，甚至比荆州那个大耳贼和诸葛村夫更令人忧心。
只是眼下仍有不解，他始终对韩遂、杨秋的背叛耿耿于怀，不知事情究竟如何发生了变化。
究竟是韩遂自一开始便诈降，还是中途出现变卦？
“今夜失利，或许是马超以武力逼迫韩遂改了主意。”辛毗突然笑道，“所谓十部联军，不过是盘散沙，怎敌得过我军精锐？”
见众人纷纷附和，他脸上满是得意。
此时，刘晔上前递上函件：“禀丞相，探子来报，驻守潼关的敌军已撤离，正往韩遂等人处靠拢。”
曹操接过函件扫了一眼，当即陷入沉思。
帐内众人皆面色凝重，若这两万馀兵马与韩遂、马超的队伍汇合，敌军总数将超十万。
辛毗急声道：“绝不能让他们汇合！丞相，何不派兵在半路设伏，将这股敌军歼灭？”
刘晔亦附和：“辛议郎的提议可行，我军可先灭潼关来敌，再破韩遂、马超之众，届时关中可定！”
得到认同，辛毗得意地扬起头。
曹操却未置可否，瞥了一眼贾诩，突然仰首大笑：“来得好！”
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他解释道：“关中地域潦阔，十路叛将各据一方，我军若分头清剿，没三五年难有成效。如今他们主动汇集，反倒给了我军一举歼灭的良机！”
众人纷纷点头，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关中便可归入囊中。
贾诩目光微动：“眼下敌军仅七位首领，便已矛盾重重。若再添三位，混乱岂不是更甚？”
曹操放声大笑：“正是此意！”
话音刚落，帐外忽然传来喧哗。
曹操正欲派人察看，徐晃已带着几名将领，押着一人进来。
见那人身着曹军铠甲，却被五花大绑，曹操不禁愕然。
“丞相，抓到一名细作！”徐晃行礼禀报道。那人一听“丞相”二字，立刻高声叫嚷：“我不是细作！要面见丞相！”
“怎么回事？”曹操问道。
“禀丞相，此人混入我军营中，查无此人身份，定是细作！”徐晃回道。
曹操目光如电，直视那人：“你是何人？为何要见孤？”
“草民杨和，是杨秋的堂弟，奉堂兄之命前来拜见丞相。”那人答道。
曹操心中一喜，杨秋主动派人来，足以说明他未曾背叛，也印证了自己的眼光，更能借此摸清敌军近况。
他当即命人松绑，又让帐内众人退下，只留贾诩与徐晃。
留贾诩，是为分析此事真伪，研判敌军动向。留徐晃，则是防备杨和是刺客，亦可让他对照此前伏击情况佐证。
杨和身形瘦削，即便徐晃左臂带伤，制服他也绰绰有馀。
待帐内清净，杨和便将马超认韩遂为义父，暗中部署伏击的事一一说明，尤其强调杨秋如何主动请战，只为寻机接应曹军。
他说，伏击战打响时，杨秋率部从左侧杀出，却未真的冲锋，只在远处呐喊。直到李堪带人冲上前，才率军跟在后面。
见始终没机会单独接触曹军将领，杨秋急中生智，从阵亡曹军士兵身上扒下一套铠甲，让杨和换上。
利用混战的机会，杨和趁机混入曹军队伍，一同撤回了曹营。
可入营后，杨和因不熟路径，只能在营寨内乱走，想靠近中军大帐，却因行径鬼祟，很快被值守士兵发现，扭送到将领营中。
徐晃不敢怠慢，当即把他押来见曹操。
随后，曹操与贾诩反复盘问细节，杨和皆知无不言。
杨和还特意提到，近日军中传言，马超背后有高人指点，此人仙风道骨，来去无踪，杨秋正在全力搜集那人的信息。
“甚好，杨太守的报效之心，孤记下了。”曹操转向徐晃，“公明，你带杨和下去歇息，务必好生招待。”
二人离去后，曹操转向贾诩，问道：“文和，此事如何看？”
贾诩沉吟片刻，缓缓道：“此高人，确实高深莫测，马超素来骄横莽撞，竟会以认韩遂为义父之法，一举破了我军的离间计。
如今他得韩遂支持，联军其馀势力，怕是莫敢不从。若联军合力，我军取胜之路，难了。”
曹操却笑着摇头：“文和，此言差矣！”
贾诩心头微震，丞相向来擅长以少胜多，莫非已有破敌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