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家正厅。
一道黑袍身影悠然踏入,抬手取下帽兜,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容,拱手作揖:
“唐门唐霖,见过沉家主。”
“唐霖?!”
沉皓峰瞳孔微缩。
同为十大世家,他自然认得眼前之人,乃是唐门二长老。
但——
他明明记得对方不过大宗师初期之境。
数年未见,对方居然已经达到了大宗师巅峰。
更令他心惊的是!
唐霖周身真气波动诡谲难测,虽隐而不发,却透着一股森寒彻骨的气息,令人心悸。
沉皓峰收敛心绪,摆手示意赐座,面上波澜不惊:“不知唐长老亲临,所为何事?”
“合作。”
唐霖坦然落座,声音斩钉截铁。
沉皓峰眼睑微抬,似笑非笑:“天下谁人不知,朝廷欲开大运河,我沉家漕运首当其冲。如今沉家已是泥菩萨过江,唐门此时来谈合作?”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唐门素来行事诡秘,门下弟子不仅精于暗器,更以心性难测着称。
他可不认为对方会在这风口浪尖上门送温暖。
更何况——
方才院中头颅尚未拾净,朝廷已经出手,对方岂会看不到?
“正是。”
唐霖靠向椅背,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
沉皓峰轻啜茶盏,不动声色:“不知唐长老所谓的合作,具体所指为何?”
唐霖眼中寒光一凛,语惊四座:“推翻朝廷,改天换地!”
“什么?!”
沉皓峰霍然起身,一口茶水险些呛住,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唐长老,此话可不能乱说!”
沉家虽不愿俯首称臣,却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再说!
单凭唐门就想改朝换代,简直是痴人说梦!
“唐某从无戏言。”
唐霖冷笑一声,自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随手抛向沉皓峰。
令牌入手冰凉,纹路古奥,隐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沉皓峰定睛一看,顿时骇然失色:“这南”
“沉家主!”
唐霖骤然打断,起身逼视:“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就看你沉家敢不敢接!”
沉皓峰喉结滚动,紧握令牌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快步走到厅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方压低声线:“唐长老,那位大人当真要”
唐霖颔首:“沉家若不愿参与,唐某绝不强求。只是朝廷开凿运河势在必行,下一步,恐怕就要拿沉家开刀了。”
他取回令牌,视线如淬寒冰,静待沉皓峰的决择。
沉皓峰心乱如麻。
谋逆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可转念一想。
一旦大运河贯通,沉家千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若不屈从,沉家的下场恐怕比杨家更为凄惨。
良久。
他眼底掠过一丝决绝,重重点头:“好!这条船,沉家上了!”
唐霖满意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静候消息吧,届时自会有人连络。”
说罢,黑袍一振,转身离去。
沉皓峰颓然跌坐椅中,望着窗外逐渐密布的乌云,长叹一声:
“是登临九天,还是永堕地狱便在此一搏了!”
翌日,皇宫。
林烬一袭玄色龙袍,信步走向天听监。
尚未踏入殿门,便见梁奇峰急匆匆奔出,见到他慌忙行礼:“陛下,铁、铁大人他”
林烬心头一沉:“死了?”
“醒了!”梁奇峰忙道。
林烬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下次说话,别大喘气!”
话音未落,人已闪身入内。
只见铁崐仑端坐案前,对着满桌珍馐狼吞虎咽,活似饿了三载。
小禾在一旁喜极而泣,不停为他布菜。
“胃口倒是不错。”林烬含笑上前。
铁崐仑闻声抬头,匆忙咽下口中食物,用袖子抹了把嘴,伏地叩首:“参见陛下!”
林烬袖袍轻拂,精纯真气将其托起:“不必多礼。刚醒,多吃些。”
铁崐仑憨厚一笑:“够了够了,俺吃个半饱就成。”
林烬扫了眼杯盘狼借的桌面,嘴角微抽——
十馀道菜肴几乎尽数扫空,这还叫半饱?
一旁的小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她知道两人有要事相谈,所以很是自觉的退出主殿,并且关上了房门!
就在这时!
“砰!”
铁崐仑突然再度跪倒,虎目含煞:“陛下!臣奉命南下剿逆,却遭宵小暗算,致使玄甲军损兵折将,请陛下重责!”
林烬淡然落座:“此事,非你一人之过。”
两万玄甲军折损逾七成,确乃重创。
但能在陆地神仙巅峰手下保住这些许兵力,已属不易。
铁崐仑却不肯起身,眼中怒火灼灼:“求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臣愿即刻率军踏平蜀中唐门,以雪前耻!”
林烬摇头:“不必了。唐门早已举族迁徙,不知所踪。”
“举族迁徙?”铁崐仑愕然。
这等千年世家,竟能舍下祖业说走就走?
“唐门之事,朕自有计较。”
林烬凝视着他,话锋一转:“朕问你,记忆可恢复了?”
铁崐仑神色一黯,闷声道:“回陛下恢复了。”
林烬问道:“百年前,天衍变故,宗门圣女爱上一个傻子,那个人,是你?”
铁崐仑身躯猛地一震,脸上浮现出苦涩到极点的笑纹。
他徐徐点头,嗓音沙哑得象是被砂石磨过:“那年雪夜,她一身素衣来到千锻堡,说自己是偷跑下山历练的天衍宗圣女”
铁崐仑目光恍惚,仿佛穿透百年时光。
“她不懂世事,连银子都不认得,却偏要跟着俺这粗人闯荡江湖。”
他喉结滚动,语调里淬着痛楚:“她说就喜欢俺这般直来直去的性子,说俺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更象个活人”
“后来呢?”林烬眸光渐沉。
“后来?”
铁崐仑猝然冷笑,拳头攥得骨节爆响:“天衍宗的人来了,说圣女岂能委身于我这般蝼蚁——”
他倏然抬头,眸底血丝狰狞如网:
“他们带走了她,也抹除了俺的记忆。若非因此道心受损,俺又怎会被那血影趁虚而入,疯癫百年!”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林烬静默片刻,指尖轻叩桌案:
“所以这段夺妻之仇,你要如何?”
铁崐仑缓缓起身,周身煞气翻涌:
“百年疯癫,尤如昨日。这一次——”
他齿缝间渗出血腥气:
“俺要亲自踏上云天山脉,问问那群自诩正道的杂碎,凭什么断人姻缘,夺人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