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山间的雾气尚未散尽。薛明蕙站在陡坡前，脚下一滑，一块石头滚落山谷，许久之后才传来沉闷的回响。
她停下喘息，手扶岩壁。风迎面吹来，披帛拂上面颊，她抬手拨开，继续向上攀行。山路越走越窄，一侧是嶙峋石壁，另一侧便是虚空。她不敢低头，只盯着前方那道裂缝。
右手抠进石缝，左手护住胸前的帕子。帕子上有血，早已凝成暗黑色。她记得梦中那株草的模样——叶片带锯齿，根茎泛着银光。只要找到它，谢珩就有救。
她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双腿开始发颤，喉咙发痒，想要咳嗽。她咬紧嘴唇，硬生生将咳意压了下去。不能停，一旦停下，便再无力气继续。
爬到半途，风势骤然加大。身子被猛地掀歪，右脚踏空，只剩左手死死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鞋掉了，坠下时竟没有一丝声响。
她闭上眼，收腹用力，将身体一点点拉回，紧贴岩壁不再移动。心跳如鼓，手指紧扣石沿，指腹已然破裂。片刻后，她睁开眼，抬头望向上方的路。
还得往上。
她脱下外衣，撕成布条缠在手上。再前行时，改用手膝并用的方式攀爬。膝盖抵着粗糙的石面，一点一点蹭上去。风太大，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睛，只朝前看。
终于，一道深邃的裂缝出现在眼前，藏于背阴之处。她屏住呼吸，缓缓靠近。缝隙深处，似有微光闪动。
她摸出春桃给的药包，又检查了一遍绳索。将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牢牢绑在旁侧粗壮的藤蔓上。随后趴下身子，探身向内张望。
真的有草，生长在最里端的石缝中。根部泛着银丝般的光泽，叶片边缘带锯齿。是断肠雪。
她伸手去够，却差了一截。岩壁太滑，无法借力。她解下绳索，试图甩上去挂住上方枝干，试了三次皆未成功。风太猛，绳子一抛出去便偏了方向。
不能再等了。
她后退几步，盯住旁边垂下的一串藤蔓。深吸一口气，猛然跃起，一把抓住藤条。藤蔓剧烈摇晃，她几乎脱手。双脚在空中乱蹬，好不容易踩到一处凸石。
站稳后，她顺着藤蔓一点点挪至草药正下方。抬头望去，那株草距她不过两尺。她左手抓紧藤蔓，右手探出。
指尖刚触到草茎，石缝中忽然窜出一条蛇。灰黑色身躯，三角形头颅，一口咬在她右手腕内侧。
她猛地缩手，蛇被甩飞，坠入深渊。可手腕已开始发麻，一股寒意顺着胳膊蔓延而上。
她知道，自己中毒了。
但她没有松手。左手直接插入石缝，不顾剧痛，硬生生将整株草连根拔起。掌心被利石划破，鲜血混着泥浆糊满了草根。
她迅速将草塞进袖中，转身欲归。可刚一动，头晕目眩。脚底打滑，整个人向后倾倒。本能地伸出左手，竟再度抓住了那根藤蔓。
身体悬于半空，全凭一只手支撑。藤蔓吱呀作响，仿佛随时断裂。她想换手，可右手已无力抬起。
风依旧呼啸，拍打着脸颊生疼。她张嘴想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脚下空无一物，一旦坠落，必死无疑。
她用牙咬住下唇，疼痛让她保持一丝清醒。另一只手探向胸前，掏出那方染血的帕子看了一眼。血迹仍在蠕动，可她的视线已开始模糊。
她将帕子收回，双手死死攥住藤蔓。双腿悬空，无处着力。抬头望向崖顶，云层依旧厚重。
“还不能倒下。”她说。
话音未落，藤蔓猛然一晃。她听见表皮撕裂的声音，五指立刻收紧。一块老皮脱落，飘然坠下，消失不见。
她改变握法，以掌根压住藤条。虽更吃力，却更稳固。她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拉身体，每动一下，肩胛如同撕裂。
拉至一半，左手突然抽筋。
手指不受控制地松开一段，整个人骤然下坠。她惊叫一声，仅剩三指死死扣住藤蔓，指甲翻裂。
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喘着气，将翻起的指甲按回原位。口中弥漫着血腥味，不知是否咬破了唇。
她抬头看，离上方平台尚有六七尺。只要再上一点，就能抱住那块巨石。
她开始数动作。拉一下，停一下。呼吸要慢。不能急。
第四次发力时，远处传来一声鹰鸣。
她抬头，看见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崖顶的岩石。那一瞬，她觉得上面有人。
可眨眼之间，光又消失了。
藤蔓再次剧烈摇晃，比之前更甚。她听见根部断裂的声响，整条藤开始倾斜。
她不再强拉，而是用双腿缠住藤条，腾出右手探入袖中取出草药，紧紧塞进怀里，贴在心口。
做完这些，她重新握紧藤蔓。
这时，左侧岩壁传来异动。一块石头松动，砸落在她脚边。紧接着又是两块。
她抬头，看见崖顶有个人影。
那人蹲在边缘，朝她伸出手。
她没有动。
那人又向前挪了寸许，半个身子探出悬崖。声音远远传来：“别怕，我拉你上来。”
她听见这声音，忽然想哭。
可她仍没有松手。
上面的人解下腰带，一截截垂落下来。“抓稳了，我数三声。一……二……”
她望着那条带子在风中晃动。
“三”字尚未出口，她抬起左手，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