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响声后,整个网吧瞬间陷入黑暗,所有计算机集体罢工。
主机轰鸣声戛然而止,一霎那整个网吧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应急绿灯幽幽亮起,照出一张张懵逼的脸,这时,此起彼伏的抱怨声才突然炸响。
“莫呀?!将军打过来了吗?”
“西吧!搞毛啊!”
顾新羽在包厢里眼前一抹黑,手指还悬在r键上,一股憋屈直冲脑门:“阿西!”随即握住鼠标的手紧攥成一团,一拳锤在桌子上。
桌子hp-1。
这波团战优势巨大,眼看就要奠定胜局,连带着之前被爆杀的憋屈,似乎就要在这把一口气释放出来。
就象你便秘了一周,终于在有一天下课路上突然来了释放的冲动,当你夹紧双腿,以一种极其别扭又刻不容缓的姿态挪完了回寝室的最后一百米,颤斗的将钥匙插进锁孔,撞开门,甩飞背包,直冲厕所。
然而,就在你手即将触到门把的那一刻,你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以及那该死的室友还在五音不全的哼着歌,你僵在了原地,小腹的坠胀感此刻象是处于火山喷发的临界点,而你就在火山旁边,唯一的逃生信道却被别人占用着的绝望和憋屈。
黑暗中他烦躁的摘下一只耳机,起身活动僵硬的四肢,想听听外面的动静,同时也觉得有些气闷,深深吸了口网吧的空气,更他妈闷了。
同一时间,大厅靠窗的角落,薛仑娥也因为团战突然中断而气的脱口而出:“呀一西!搞什么啊!”极度的郁闷让她也一拳砸在计算机桌上,额头急出薄汗。
桌子hp-1。
外面大厅的哀嚎和骂声还没完全平息,一道略显沙哑,嘴里似乎还叼着烟的含糊男声,通过一个夹杂着电音的劣质扩音喇叭响了起来,音量不大,却足以让大部分局域听清:
“咳喂?嗯!那个,都安静点!线路跳了,片区都黑!不是咱一家!抢修着呢!”声音顿了顿,似乎吸了口烟,“十几二十分钟的事儿!都别急,该吃吃该喝喝。”
通知过后,虽然骂声并未减弱,但已经有一些顾客开始摸黑活动,接水放水。
包厢区也有客人推门出来,低声交谈着。
顾新羽坐在黑暗里,懊恼之馀升起一股焦虑,才坑完了几把,好不容易要赢了,自己掉线了,对面会不会以为他挂机?那个暴躁的搭档不会气到爆炸吧?这下怕是真要顺着网线来单杀老子吧。
他赶紧摸出手机,解锁屏幕,刺眼的光芒在黑暗中让他眯起下眼。
他颤斗着手快速登录了kakao的小号,点开了与“西兰花从世上消散”的私聊窗口。
【鱼怎么会吃铁片】:阿西!
【鱼怎么会吃铁片】:断电了,真不怪我,我也很无助。
在消息发出的一瞬间,对方的消息也跳了出来。
【西兰花从世上消散】:阿西!气死了!马上打团了!断电了!
【西兰花从世上消散】:唉,你也断了?
看到这句“你也断了”,顾新羽心里微微一愣。
一个荒谬又期待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尤豫着打字:
【鱼怎么会吃铁片】:嗯,你在哪上的网?家里还是网吧?
发完他屏住呼吸,感觉心脏里有个暴躁的包工头指挥着施工队在搞拆迁。
他紧紧盯着屏幕,等待着对方的回应,这或许能印证或者打消他一直以来心中那个越来越清淅的猜想。
另一边,薛仑娥也在手机屏幕光的映照下,看着对方发来的问题,愣住了。
她所在的这个网吧,位置相对隐蔽,知道的人不算多,她咬了咬下唇,一种强烈的直觉震住了她。
她回想起对方那熟悉的声音,以及那种诡异的与班上某个人相似感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心情,回复了过去。
【西兰花从世上消散】:在网吧,chueok pc,论岘洞居民区巷子里那家。
短短一行字像核弹在顾新羽脑子里引爆,chueok!同一家!他手指微颤的确认。
【鱼怎么会吃铁片】:我也在chueok。
这次,轮到薛仑娥盯着手机屏幕,双眼瞬间呆滞,心脏乱跳的象要冲出胸腔了。
那个嘴臭又菜,抢个炮车能念叨半天,天天带着她掉分的网友就在这个黑网吧的某个角落?
【西兰花从世上消散】:真的???
【西兰花从世上消散】:你在哪个区?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黑暗,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勉强辨认出包厢门上的号码。
【鱼怎么会吃铁片】: b区,7号包厢。
【鱼怎么会吃铁片】:你呢?
薛仑娥看着屏幕上跳出的b区,7号包厢,呼吸近乎停滞,b区,就隔了道走廊,怎么会这么巧,而她所在的是a区,靠窗的角落。
她抬起头,借着应急灯绿油油的光线,努力望向包厢区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清,她颤斗着手指回复:
【西兰花从世上消散】:我在a区,19号机,靠窗。
【西兰花从世上消散】:要不干脆见一面?
发出这条消息后,她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和后悔,脸颊像烧起来一样,疯了吧,万一被认出是练习生怎么办?但那个荒谬的猜想象猫爪挠心。
顾新羽看着对方发来的“要不见一面?”也被吓了一跳,见面?和想象中那个或许打着耳钉纹着身的暴脾气搭子?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鱼怎么会吃铁片】:行。
他回复了一个字,然后重新站起身,摸索着推开包厢门。
走廊里比包厢显得更暗,只有远处休息区的手机和出口的指示牌提供着微弱光源。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借着光小心的迈开步子,朝着a区的方向走去。
光柱在黑暗中划动,他走的每一步都感觉有些虚浮,仿佛走在梦里。
与此同时,薛仑娥连做几个深呼吸,试图压住擂鼓般的心跳。
她理了理炸毛的头发,将丢在旁边的帽子和口罩紧紧攥在手里,却没有戴上。
她也打开了手电,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朝着包厢区的方向迎了过去。
在昏暗与寂静中,两束手机的光柱在中间局域的过道上交错,象两只在林子里互相试探的萤火虫,终于被命运在黑暗中牵起了那根,早已将两人无形缠绕的丝线。
光柱先是照到对方脚上的同款帆布鞋,然后默契地缓缓上移。
顾新羽看着光线尽头那个穿黑色卫衣,头发蓬乱素面朝天的女孩。
是薛仑娥。
她死死捏着帽子口罩,那双小鹿眼瞪得溜圆,写满震惊和一丝荒谬猜想被验证的绝望。
薛仑娥看着光线下那个穿熊猫旧t恤,大码牛仔裤,碎发搭额的身影。
是顾新羽。
他嘴角还残留着炒年糕的红酱汁和像意外逮到了出轨对象的巨大惊愕。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也或许是有人在旁边开了时间零,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停滞了,只剩那两道抖动的光柱,还在昭示着物理学还存在。
两人举着手机,象两尊被猴子施了定身法的雕像,僵硬的站在昏暗的过道里,望着对方,脑子里一片空白。
几秒钟又或许是一个世纪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两声因为极度震惊而没过脑子,带着确认意味的称呼,几乎是同时,干涩的从他们喉咙里挤了出来:
“西兰花?白痴辅助?”
“green?西八ad?”
薛仑娥此刻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也带着颤。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又陷入了死寂般沉默。
顾新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睛瞪到极致,耳根在手机背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如同一只煮熟的大虾。
薛仑娥猛吸凉气双手捂嘴,脸颊瞬间变得滚烫,连脖子都泛起粉色,像某位复出两次的职业选手,恨不得当场表演原地蒸发。
“是你?”
“是前辈?”
第二次异口同声,带着最终确认和令人绝望的尴尬,声音比刚才更轻,却更清淅的传入双方的耳膜。
就在这时,“嘀——”的一声长鸣,网吧的供电系统恢复,头顶的灯光骤然亮起,刺得两人同时眯起了眼。
计算机主机重启的嗡鸣声和玩家们的欢呼尖叫再次充斥空间。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两人几乎无所遁形,都迅速别开泛红的脸颊,手忙脚乱的想重新戴上口罩,动作却因为慌乱和尴尬而显得笨拙可笑。
顾新羽的帽子还落在包厢,他只拉上了口罩。
薛仑娥则把帽子口罩都胡乱套了回去,恨不得把人也塞进去。
最终,两人还是武装好了自己,但眼神躲闪,不敢再看向对方。
沉默地,僵硬地,一前一后,魂不守舍的各自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重新登录游戏后,看着那个亮着的id,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早该猜到的,这么熟悉的声音。
语音频道一片死寂,谁也没有先开口,两人都静静盯着计算机上对方id,没有人敢做出下一步举动。
最后是薛仑娥逃跑似的说了句,“前辈,公司还有点事,我先回宿舍一趟。”
顾新羽只淡淡回了句,“快去吧,注意安全。”
断开连接后,两人对着屏幕发呆,内心波涛汹涌,却半天没缓过神来起身离开,我们都是隐藏在虚拟世界的小怪兽,等着被现实这个奥特曼一脚踢死吧,有时候有些人际关系简直比尸体还难处理阿。
那个在网上能互喷垃圾话,分享喜怒哀乐的游戏搭子,居然是现实中需要保持距离的同班同学或前辈。
顾新羽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chueok,那原本温馨私密的空气里现在充斥了快凝固成实体的尴尬。
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之前还觉得自由和慰借的晚风,此刻只想低骂一句西八的瞎吹什么,真特么烦。
他拉高了卫衣的领口,帽檐压的更低,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脑海里,那个犀利暴躁,有时会气的跳脚,有时却又在他低落时轻声安慰的“西兰花”,与现实里那个总是微微低着头,说话轻声细语,眼神清澈的后辈薛仑娥。
这两个形象疯狂的碰撞,撕裂,又试图强行融合,搅得他大脑一片浆糊。
“阿西!”他低骂一声,这算什么?现实版《掉马甲后我的暴躁队友才不会这么可爱?》小说也都不敢这么写阿。
他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对话结束在对方邀约消息的对话框,他想说点什么,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难道要发一句:“嘿,同学,原来那个在游戏里骂我菜的像食堂大妈重复炖了三天的豆芽汤的人是你呀?”
另一边,薛仑娥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溜回了宿舍,关上门的瞬间,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颤斗的长舒了一口气,心脏还继续着刚才的激烈频率。
裴真率戴着耳机还在看综艺,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含糊地问:“回来啦?透气透这么久?”
“恩嗯,外面,风挺大的。”薛仑娥含糊的应着,声音还有点发虚,她快步走向床榻,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用被子蒙住了头。
游戏里那个会抛梗和配合他接梗,也会在她失误时毫不留情的吐槽,有时候菜的像条路边,偶尔carry后又会象只开屏孔雀般嘚瑟的搭子。
和学校里那个演技精湛,气质清冷,被无数目光环绕,连上前说句话都要鼓足勇气的前辈顾新羽。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象两股不同颜色的毛线,在她脑子里死死打了个死结。
“啊啊啊!”被子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绝望哀鸣。
她偷偷拿出手机,点开那个id是【鱼怎么会吃铁片】的对话框,对方也在之后一句话没说陷入了死一般沉默。
以后还能象以前一样打游戏吗?
在学校里,又该怎么面对他?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阿西改天还要一起排练!
啊啊啊啊啊!!
无数个问号像弹幕一样在她脑海里刷过,却没有一个答案,直到她惊恐的警觉,对方不仅是同学,之后还要继续在音乐剧里扮演情侣,更深的尴尬和绝望涌向了她。
一种全新的,充满了尴尬,震惊,荒谬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关系,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这扇门被一场意外断电蛮横踹开,留下两个社恐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象极了爱情——啊不是,是象极了处决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