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凡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疼痛仍残留在记忆深处，喉咙仿佛还被那股因为重伤而喘不出气的窒息感死死扼住。
他急促地喘息着，双手下意识向后背摸去——皮肤完好，骨骼无恙，就连这身粗糙的太监服也依旧穿在身上。
“又…又回来了？”他喃喃自语，心脏狂跳不止。
阴暗潮湿的房间内，六张简陋板床挤在一起，空气中总是会萦绕一股霉味、汗臭以及太监身体缺陷导致产生的尿骚味。
住宿环境相当恶劣，不过如果住习惯了，也就闻起来没感觉了。
这是最低等小太监的集体住所，陈小凡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个月——如果那无数次生死轮回时间可以累计的话，他生活的时间还要更久。
“小凡子，发什么呆呢？快起来！王总管马上就要查房了，看到你还躺着，有你好受的！”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小凡转头看去，是小凳子。
这个和他同期入宫的小太监，已经在他面前死过七次——有时是因为牵连进他的祸事，有时是在他遇害之前就已经提前遭遇不测。
“这便起。”陈小凡迅速爬起身，穿戴好那身灰扑扑的低等太监服。
这是他第十五次重生了。
第一次死亡时的恐惧与无助仍历历在目——只因不小心在万贵妃经过时跪的慢了一些时间，加之看了对方一眼，就被以“冲撞凤驾”为由杖毙。
那时他才知道，曾叔公话中那句这是个吃人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
才知道宫中的人命是如何贱如草芥。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低等下人是怎么死的，哪怕处死你的理由再荒唐，也无人会为你多说哪怕一句话！
同时也知道了曾叔公给的玉佩真的能让人死而复生。
曾叔公……先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权势巅峰时同时身兼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提督两大重要职位。
若不是新帝登基，先帝遗留的旧势力被清洗，先帝最得宠的大太监首当其冲的要受到影响，陈小凡本该是来宫中享福的，而不是象现在这样……
不过好在他进宫的时间稍早于大清洗的时间，有曾叔公暗中运作，他才得以不受宫刑，悄然混入到太监行列之中！
“快点小凡子！发什么呆呢？”小凳子催促道，“早膳后咱们还得去浣衣局送衣服呢。”
陈小凡心里一紧。
浣衣局——正是他上次死亡的地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上次，他在浣衣局送衣时，无意间撞见张嬷嬷正在偷偷将几件上好丝绸衣物塞入包袱，显然是意图偷运出宫变卖。
张嬷嬷发现被他看见，当即厉声诬陷他偷窃，不容分辩就命人将他乱棍打死。
这倒不仅仅只是她应急之策，而是她经常这么干，总得有人时不时的出来背个锅，所以哪怕没有陈小凡撞见她，以后也总会有人被她刻意安排陷害的。
陈小凡只是来的不凑巧了而已。
回想起当初那刺骨的疼痛，陈小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好似此时背后还在隐隐发疼。
“走吧。”陈小凡深吸一口气，跟着小凳子向外走去。
宫中长廊曲折，红墙黄瓦，气派非凡。
可陈小凡再清楚不过，这金碧辉煌的表象之下，藏着无数吃人的陷阱。
三个月来，他因各种离奇理由被处死十五次：撞见侍卫与宫女私通被灭口、被人揭发是假太监而判诛九族、甚至因驱赶一位嫔妃的爱犬，就被安上“打狗不看主人”
这深宫荒唐至此，直教他活得如履薄冰，疲惫不堪。
每一次死亡的痛苦都真实得刺骨，每一次重生都携带着此前累积的恐惧，但也让他摸清了更多生存的法则。
他知道哪个侍卫值班时容易打盹，知道哪位嬷嬷面狠心软，知道何时该低头、何时该躲藏。
亦如此刻……
“等等。”陈小凡突然拉住小凳子，“咱们绕西路走。”
“为啥？西路远多啦！”小凳子一脸不解。
“听我的便是。”陈小凡不容分说，拉着同伴转向另一条路。
之前走常规路线时，他们遇到了正在发脾气的小公主，只因为多看了一眼，就被罚跪两个时辰，结果反而还误了送衣时间。
虽然继续走这条路，不看公主可能会没事，但人心深似海，鬼知道这公主会不会在意你看没看她，她可能只是单纯找个发泄的对象，这次他不想再冒险。
反正绕路比起罚跪两个时辰可是来得及的多。
果不其然，他们刚绕开不久，就听到东面传来哭闹声和宫女的求饶声。
小凳子惊讶地看了陈小凡一眼，却没多问。
在宫中，知道太多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到达浣衣局时，陈小凡格外小心。
因为即便躲过了小公主的罚跪责罚，在这里又有一个死亡陷阱在等着他。
上次过来的时候，因为绕路，怕时间赶不及，来的匆忙，他便快速走了进去。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撞破了张嬷嬷偷藏衣物，被陷害致死。
这次他进来之前，先出声警醒了一句，“嬷嬷，我们送衣服来了。”
“今日来得倒迟啊。”张嬷嬷从角落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门口的他们，语气不善。
但确认了两人只是在门口喊话，她倒是不用担心两人看到些什么。
“方才路上见到公主，怕奴婢们身子贱冲撞了殿下，便慢了些许。”陈小凡躬敬地行礼，“请嬷嬷勿要见怪，这是今日要送洗的衣物。”
他小心地递上包裹，同时保持一定距离。
张嬷嬷不耐烦的撇了撇嘴：“这都是哪几家的？”
“包裹内都附了牌子了，嬷嬷可自行查看。”陈小凡继续躬着身子说道。
“行了，你们回去吧。”张嬷嬷当即开始赶人，她还要继续自己的事情呢。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陈小凡立即躬敬一礼，这才拉着小凳子快步离开了。
小凳子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等他们走出浣衣局才小声问：“你吓死我了，怎么敢直接在门口喊的？咱们刚刚应该直接进去，悄悄放下，赶紧走才是，你这一喊万一惊扰的嬷嬷不高兴，咱们怕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陈小凡简单带过，他不能告诉小凳子真相，那只会给两人都带来危险。
但是小凳子文化不够，完全听不懂这句话啥意思，只是一脸的懵逼。
返回住处的路上，陈小凡暗自松了口气。
总算避开了今天早上的死亡危机。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宫中的危险无处不在，可能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会再次招来杀身之祸，这地方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