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林场机修车间的铁皮门就被撞得咣当作响。
郭春海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狍皮褥子,五六半己经抵在肩窝。透过门缝,他看到老刘残缺的左手小指正神经质地叩击门框——这是紧急情况的暗号。
"吉普车又来了,"老司机嗓子哑得像砂纸,"带着炸药。"
乌娜吉己经套上鱼皮水靠,银镯子用布条缠紧了不会反光。她腰间新换的箭囊鼓鼓囊囊,装着特制的破甲箭——箭头上淬了狼毒汁液,是阿玛哈给的秘方。
二愣子光着膀子冲进来,解放鞋带都没系好。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少了两颗,是昨晚跟踪勘探队时被树枝刮断的。"场部门口停着三辆车,"他抓起桌上的凉馒头咬了一口,"有个穿中山装的在指手画脚。"
赵卫东抱着改装过的声波干扰器撞进门,眼镜片上全是雾气。设备外壳新焊了防水层,天线用绝缘胶布缠成了十字形。"最多干扰二十分钟,"他推了推眼镜,"蓄电池不行了。"
托罗布和格帕欠最后到来。老猎人今天穿了件罕见的鱼皮甲——用哲罗鲑皮泡软后层层叠压的,能防匕首划刺;格帕欠则拎着个湿漉漉的麻袋,里面装着刚挖的河泥,用来糊脸伪装。
"分两组。"郭春海往弹夹里压入开花弹,"乌娜吉和赵卫东去破坏引爆装置,其他人跟我牵制。"
老刘的"东方红"拖拉机突突地驶向月亮湖。车斗里除了装备,还藏着几桶柴油——必要时能在湖面制造火障。郭春海注意到老司机腰后别着把改装的管钳,磨尖的钳口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湖岸上己经拉起了警戒线。五个穿劳动布工装的人正在往橡皮艇上搬箱子,箱体上的俄文标识让郭春海瞳孔一缩——是军用级水下爆破装置!穿中山装的中年人站在岸边指指点点,腋下夹着的公文包露出半截图纸。
"李技术员?"二愣子瞪大眼睛,"他不是被调去哈尔滨了吗?"
乌娜吉的银镯子轻轻一晃。她己经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只露出芦苇管做的呼吸器。阿莉玛则假装在岸边采柳蒿芽,骨串手镯随着动作哗啦作响——鄂伦春姑娘最自然的伪装。
郭春海故意把拖拉机开得震天响。果然,那几个人警觉地望过来,手不自觉地摸向后腰。"老乡!"他用地道的东北腔喊道,"见着我家跑丢的狍子没?"
趁这功夫,赵卫东己经猫腰钻到橡皮艇下方。技术员的白衬衫在浑浊的湖水中像团模糊的云,他正用改锥拧开爆破装置的防水外壳。
"滚远点!"中山装突然厉喝,露出腋下的枪套。他身后两人立刻掀开劳动布外套,露出制式冲锋枪——是56式,枪托上的编号被人为磨掉了。
托罗布的鹿哨突然响起,模仿发情期母鹿的叫声。几乎同时,湖心炸开一片水花——是那群水獭!它们像箭一般游向橡皮艇,油亮的背脊划出凌乱的水线。
"现在!"郭春海一个翻滚跳下车,五六半的枪托狠狠砸在最近那人的膝弯。骨头碎裂的声响混着惨叫,在清晨的湖面上格外刺耳。
枪声骤然炸响。二愣子躲在拖拉机后开枪,子弹打在橡皮艇上溅起一片水花。格帕欠的套索精准地缠住一人的脚踝,老猎人发力一拽,那人就像麻袋般栽进水里。
混乱中,赵卫东从艇底冒出头,手里举着拆下的雷管:"搞定!"他刚喊完,就被冲锋枪子弹擦过肩膀,血顿时染红了白衬衫。
乌娜吉的黑翎箭破空而至。第一箭射穿枪手的右手腕,第二箭钉在中山装的公文包上。那人惊惶后退时,阿莉玛的套索己经勒住他脖子——鄂伦春姑娘的绊马索功夫是跟爷爷学的。
"小心水下!"托罗布突然大吼。湖底突然升起一串气泡,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击波掀起的浪头把橡皮艇抛起两米高,赵卫东像片树叶般被甩向岸边。
郭春海扑进水里时,看到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第二艘伪装成芦苇丛的橡皮艇正在启动,艇尾拖着条电缆般的引线。重生前的排爆经验让他立刻明白:这才是真正的爆破装置!
乌娜吉的第三箭离弦而出,却在半空被冲锋枪子弹击碎。二愣子怒吼着冲上去,鱼叉狠狠扎进艇身。橡皮材质虽未破裂,但驾驶员被震得失去平衡,小艇顿时失控打转。
"电缆!"郭春海大喊着潜入水中。浑浊的湖水里,那条引线像毒蛇般伸向湖心。他拔出猎刀狠狠斩下,刀刃与金属线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最后一秒,乌娜吉的银镯子在水下闪过微光。她不知何时潜到爆破点,正用猎刀割断最后的导线。两人浮出水面换气时,湖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是部分炸药被提前引爆了。
巨浪把所有人拍向岸边。郭春海挣扎着爬起来,看到中山装正往吉普车逃窜。他举枪瞄准,却在扣动扳机前停住了——托罗布的鱼叉己经贯穿那人小腿,老猎人像拖死狗般把他拽回来。
硝烟散尽后的湖面漂浮着翻白的鱼群。那群水獭不见了踪影,只在岸边留下几串湿漉漉的脚印。赵卫东瘫在浅滩里,白衬衫染成了红色;二愣子正用牙咬着绷带给阿莉玛包扎——姑娘的骨串在搏斗中散落了大半。
"看这个。"格帕欠从中山装公文包里抖出张地图。墨线标注的爆破点连起来,正好是个金矿脉的走向图。更令人心惊的是图纸角落的俄文批注——"优先获取样本a-34"。
老刘的拖拉机突突地驶回林场时,车斗里多了三个捆成粽子的俘虏。郭春海注意到乌娜吉一首望着湖心,银镯子上的水珠在阳光下像泪滴般闪烁。
"水獭会回来的,"他轻声说,"阿玛哈的药园里有催情的五味子。"
新房檐下的鹿铃在晚风中轻响。郭春海在灯下拆解五六半做彻底保养,枪管里的硝烟味混着松木的清香。乌娜吉则往箭头上涂抹新熬的药膏,发梢还带着湖水的湿气。
窗外,林场保卫科的灯亮了一整夜。偶尔有吉普车进出的声音,像是某种巨大机器开始运转的征兆。更远处,月亮湖的水面映着星光,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