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重新洒落，却仿佛失去了温度，照在众人苍白的脸上。
陈长生袖袍轻拂，目光平和地扫过在场众人，将他们的惊惧、不甘乃至绝望尽收眼底，他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祭出万魂幡逼人服丹的并非是他。
“诸位，”他声音清朗，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沉寂，“既然灵丹已服，盟约已定，从今日起，我等便是荣辱与共，福祸同担。”
他略微停顿，给予众人消化这句话的时间，然后继续道：
“沙海联盟初立，百废待兴。首要之事，便是集成各方资源，统一号令，七叔公…
“即日起，由您牵头，汇同各位家主，在三日内拟定一份联盟章程，明确各方权责、资源调配及贡献制度。”
“尤其要厘清各家族现有产业、药田、商铺等归属与上缴份额，若有争议，由您仲裁裁定。”
陈长生的语气不容置疑。
“好！”陈同震点头，目光扫过众家主，带着警示意味。
众家主心中凛然，知道这是要动他们各自的根基了，但在“赤阳丹”与万魂幡的双重威慑下。
无人敢出言反对。
“其次，”陈长生看向李玉山和孙明远，“李道友，孙道友。”
李玉山和孙明远连忙躬身：“盟主请吩咐。”
两人姿态放得极低。
“劳烦二位，即刻返回家族，着手整理族中典籍，尤其是功法、秘籍等所有信息，五日之内，汇总呈报于联盟。”
“记住，是全部，不得有任何隐瞒或遗漏！”
“当然，其他家族也一样，这些功法秘籍上交联盟后，并非就此与诸位无关，联盟将设立新的‘藏经阁’，对所有成员开放，各族除了可照常习得自身本身的功法秘籍之外…”
“联盟还会依据贡献，诸位及其族中子弟，皆有机会参阅他人所献之典籍，博采众长，以求大道。”
顿了顿，陈长生语气微缓，“这一点，除了各家族之外，我陈家，也一样会拿出功法秘籍提供给族内。”
“其中，不乏有筑基、乃至紫府期的功法，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为我们沙海联盟做出贡献，就皆有机会习得。”
陈长生声音平稳，却如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筑基甚至是紫府境的功法？
在场所有家主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粗重了几分，沙海贫瘠，传承凋零，一些炼气家族虽也有筑基功法。
但紫府功法，却是没有一个家族拥有，甚至许多连筑基功法都还没有。
一本完整的、能直指紫府大道的功法，足以让许多家族为其疯狂！那是真正能够改变一族命运的基石！
而陈家，竟然有这等功法，而且，愿意将这等内核传承公开？哪怕只是“有机会参阅”，也足以让所有人怦然心动。
一时间，原本死寂的气氛微微松动。
先前被迫服丹、可以说是丧权辱族的众家主脸上的绝望与不甘中，悄然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尽管让他们交出族内祖传功法，无异于是剜心割肉，但若是大家一起上交，且陈家也愿意提供功法。
也未尝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各家功法各有所长，也各有缺陷，若能互补，严格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只是之前，没有人，也没有哪方势力，有实力且愿意做这种事情。
李玉山与孙明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挣扎与权衡，最终，两人再次深深躬身：“谨遵盟主之命，我等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隐瞒。”
他们明白，这是陈长生在铁腕高压之下，给予的一丝甜头和缓冲，抗拒是死路一条。
顺从，或许还能在未来的新秩序中谋得一席之地。
果然，陈长生再次说道：“此外，联盟初立，急需人手，而既是联盟，我陈家定然不会独占权柄。”
“联盟可成立‘长老会’，从各家族中推举产生长老人员，共同参与联盟的重大事务决策，以及负责一些日常事务，产业管理等。”
此话一出，不少家主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亮光，甚至多出了几分复杂的期待。
交出产业、上交功法，固然是割肉剜心，但若是能成功进入这“长老会”，参与决策，管理事务，岂不是意味着家族能在新的秩序中，仍保留一定的话语权或影响力？
甚至，操作得当的话，未必不能给家族谋得新的利益和发展空间，尤其是一些本就没什么底蕴的小家族。
此刻颇为意动。
陈长生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那抹笑意似乎真切了几分。
他很清楚，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才能让这些人暂时忘记棒子的疼痛，甚至心甘情愿地追随。
“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藏经阁的阅览权限，将与诸位对联盟的贡献紧密挂钩。”
“贡献不足者，纵有万般渴望，亦不得其门而入，具体细则，我陈家会一并纳入章程。”
“长老会，也要根据各家族的贡献、实力、潜力等来综合评定席位，，并非单纯依据过往声望。”
他再次看向陈同震：“七叔公，此事关乎联盟根基，务必详尽、公允。”
陈同震神点了点头，肃然应道：“长生放心，老夫晓得轻重。”
这一次，众家主尽管依旧有些不甘心，却被陈长生这一番组合拳下来，治的服服帖帖，就算内心不满。
也不敢有丝毫表露出来。
陈长生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微微颔首，最后将目光投向面如死灰的刘文轩。
“刘家主。”
刘文轩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声音干涩：“盟…盟主……”
“听说刘家，祖上也曾出过筑基，至今都还跟黄沙宗某位大人物有些联系，想必有些联系…”
陈长生语气平淡，却让刘文轩如坠冰窟，“这样吧，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把沙海联盟成立，以及我陈家拥有两位筑基修士的消息，‘无意中’透露给黄沙宗内与你相熟之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很清楚！”
此言一出，不仅刘文轩愣住了，其他家主也纷纷露出惊容。
将沙海联盟的消息主动透露给黄沙宗？这位年轻的陈族长，究竟意欲何为？是挑衅，还是另有深谋？
刘文轩脑子一片混乱，不解其意，但在陈长生那平静的目光注视下，他不敢多问，只能喏喏应下：“是…是，刘某遵命。”
“好了，”陈长生一挥手，“今日之事已毕，诸位且先回去，依令行事。记住，联盟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诸位尽心竭力，我陈长生必不负诸位，可若有谁阳奉阴违，心存侥幸……”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脸上那抹温和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
但在场所有人，都仿佛又听到了那万魂幡中怨魂的哀嚎，感受到了那缕盘踞在法力本源中的冰寒“灵引”的悸动。
“我等不敢！定当为盟主，为沙海联盟效死！”以钱元明为首，众家主纷纷躬身表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陈长生满意地点点头，与七叔公陈同震交换了一个眼神。
陈同震会意，上前一步，沉声道：“既然如此，诸位请回吧，三日后，回我陈家，商议联盟章程细则！”
众家主如蒙大赦，纷纷行礼告退，脚步仓促，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令人压抑的陈家山门。
来时各怀心思，去时却都已身不由己，前途未卜，每个人的心头都如同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
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陈同震微微皱眉，传音给陈长生：“长生，主动将消息透露给黄沙宗，是否太过行行险？”
至于紫府功法，他很清楚，陈家也没有，此番说出来，只不过是给这些家族，画一个大饼。
陈长生目光深邃，负手而立，传音回道：“七叔公，纸包不住火，与其让他们从别处得知，疑神疑鬼，不如我们主动控制消息的传递方式和内容。”
“刘家是颗棋子，也是试探，正好看看黄沙宗的反应，也看看联盟内部，是否真有人能铁了心跟我们走到底。”
“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只要我们这段时间，争取到黄沙宗某位大人物的支持，这‘沙海联盟’之事，在黄沙宗内部，也是可大可小。”
“有些事情，上称，可能千斤不止，但不上称，就不值一提，具体如何，就看我们怎么运作了。”
陈同震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缓缓点头，看着身旁这位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却又深谋远虑的陈家新晋族长。
心中不禁感慨，陈家当真是出了条“真龙”。
玉泉峰上空，风云似乎正在悄然汇聚，沙海之地的格局，自今日起，将迎来翻天复地的变化。
而这一切，都仅仅是个开始。
……
各家家主直到离开陈家势力范围很远，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彼此对视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阴郁与沉重。
“李兄，孙兄，此事……我等该如何是好？”周家家主周永福压低声音，脸上满是愁容，“三成收益，还要听候调遣，这简直是抽髓吸骨啊！”
李玉山面色阴沉，瞥了一眼远处正独自疾行、似乎生怕与人交流的钱元明背影，冷哼一声：“钱元明这厮，倒是会摇尾乞怜！哼！”
孙明远叹了口气，无奈道：“形势比人强，陈家一门双筑基，那陈长生更是深不可测，我等除了屈服，还能如何？难道真要身死道消，家族在沙海地界除名才肯罢休吗？”
想起刘文轩被筑基威压逼得跪地、险些根基受损的场景，几人都是心中一寒。
陈家目前，太强了！
“口头答应是一回事，具体执行又是另一回事。”李玉山眼神闪铄，压低声音，“三日后便要上交资源名录和帐册……这其中，未必没有操作的空间。”
“联盟初立，陈家纵然强势，想要彻底摸清我等各家底细，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周永福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精光：“李兄的意思是……瞒报？或者，拖延？”
“不止如此。”孙明远接口道，目光扫过周围，确认无人窥探，“联盟看似一体，实则各家皆有私心。”
“陈家想要完全掌控，谈何容易？我等或可暗中连络，互通声气，只要我等几家同心，在某些事情上保持一致，陈家即便强势，也需掂量掂量，毕竟，他总不能将沙海所有家族都杀光吧？那样他得到的也只是一片废墟。”
“孙兄所言极是。”李玉山点头，“眼下且虚与委蛇，暂渡难关，上交资源时，可分批量，或是以次充好，帐目上也可做些文章。”
“至于听候调遣……哼，山高皇帝远，具体执行起来，总有拖延和变通的馀地，最重要的是，我等需暗中留意，沙海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变量……”
几人低声商议着，定下了明面顺从、暗中抵制、等待时机的策略。
他们都清楚，这只是在绝对力量差距下的无奈自保之举，但至少，能为家族争取一丝喘息之机，保留一分元气。
当然，表面上大家都是说定了，但内心，却是都各怀鬼胎，这脆弱的同盟关系，在真正的利益或危机面前，一碰即碎。
毕竟，陈长生可是逼他们都服下了那“灵丹”，一旦不从，倾刻就是身死道消，甚至此番言论，真实目的，是想要互相坑对面一把。
以追求那长老会席位的可能，陈家给出的“甜头”，以及紫府功法的诱惑，也牵动着每个人的心思。
他们虽被种下了“灵引”，但家族其他人可没有，并不眈误他们替家族争取资源，培养后辈。
只要陈家是准备长期管理这沙海联盟，就既是凶险，也是机遇！
与此同时，青石刘家回去的路上，刘文轩脸色依旧苍白，独自坐在沙陀兽上，眼神中充满了屈辱与怨恨。
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陈家……陈长生……今日之辱，我刘文轩铭记于心！沙海联盟？想吸干我刘家的血来供养你陈家？休想！”
他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寻机报复，哪怕付出再大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