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我收下了。”
陈航的声音沉稳。
杰克看着自己的主管，gapi里传说级别的男人。
陈航的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的表情。
看不出赞同，也看不出否定。
他将报告推到办公桌的一角，仿佛那不是一份可能揭示了超自然世界新格局的文件。
而是一份普通关于服务器日常维护的周报。
陈航目光落在了杰克脸上。
“杰克。”
“我承认，你这份报告，做得非常详尽。”
“数据分析，逻辑推理，都很到位。
作为一个新人，你的敏锐度，值得肯定。”
听到这句开场白，杰克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沉得更快了。
他知道，这种“先扬后抑”的句式，是他上学时，最害怕从老师口中听到的话。
果然，陈航的话锋，急转直下。
“但是，你所有的结论，都建立在一个无法被证实的基础之上。”
“那就是，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陈航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表示谈话即将结束的姿态。
“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一种更符合逻辑，也更符合我们过往经验的可能？”
陈航没有等杰克回答，便自顾自地用一种逻辑，将杰克用数据和推论搭建起来的宏伟大厦，拆得粉碎。
“所谓的生理排斥反应，一个专业经过特殊训练的演员，完全可以模拟出来。”
“瞳孔收缩，皮温升高，这些都只是基础的表演技巧。”
“所谓的模因污染，那道次声波，为什么不能是某种新型，我们还未曾收录的音频混合技术？”
“每年，从全世界的地下实验室里，都会流出成百上千种这样的新技术。”
“至于那个无法被追踪的平台，暗夜之眼。”
陈航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太小看表世界的黑客了，杰克。”
“一个顶级黑客组织，完全有能力，利用分布在全球数以万计的肉鸡服务器，搭建一个让我们都感到棘手的虚拟次元空间。”
“这甚至可能，是某个国家级别的网络战部队，在进行一次无法被追踪，针对帷幕渗透能力的压力测试。”
“而那些不存在于任何社交平台的用户id……”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种叫网络角色扮演（trpg）的古老游戏吗？”
“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个封闭私密的社群里，扮演着自己喜欢的角色，共同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
“他们有自己的黑话，自己的规则，自己的社交圈。”
“对于外部世界而言，他们就是幽灵。”
陈航的每句话，让杰克报告里每个看似坚实，实则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论点。
他将所有一切，都归结于一个词。
“骗局。”
“或者说，是一场极其成功，规模宏大。
一群技术高超的骗子和一群沉浸其中的疯子。
共同上演的网络狂欢。”
“主管，我不这么认为！”
杰克忍不住开口反驳。
“那些细节，太多了，太真实了！”
“没有任何一个团队，可以在一场长达一个小时，毫无预演的直播pk中，将每个细节都表演得天衣无缝！”
“那个叫薇薇安的女孩，她最后的疲惫和如释重负的解脱，绝对不是演出来的！”
“这是文明级别的潜在风险！
我们不能因为找不到它的服务器，就假装它不存在！”
“文明？”
陈航打断了他，语气里带上了过来人的疲惫。
“杰克，你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处理过多少起类似的，所谓的文明级风险吗？”
“十三起。”
“有宣称自己是亚特兰蒂斯后裔，在深海直播建造水晶宫殿的。”
“有自称是火星大使，用我们无法破译的语言，向全人类发出最后通牒的。”
“还有一群德鲁伊爱好者，宣称他们唤醒了世界树的树灵，马上就要让全球的网络信号，都变成花粉。”
“结果呢？”
“亚特兰蒂斯，是某个海洋馆的宣传噱头。”
“火星大使，是语言学天才和他的人工智能搞的社会实验。”
…他们只是不小心，把花粉过敏的数据包，上传到了我们的服务器上。”
陈航看着杰克那涨红写满了不甘的年轻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有惋惜，有告诫，还有一点点……
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我理解你的热情，杰克。”
“每一个新人，都渴望着能亲手揭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但gapi的资源，是有限的。”
“我们的敌人，是真实的，会流血的。
每天都在试图撕开帷幕的怪物，而不是这些躲在屏幕后面虚无缥缈的数字幽灵。”
陈航顿了顿，给出了最后裁决。
“你提出的，成立专项调查组，进行实地追踪的申请，我驳回。”
杰克的心沉入了谷底。
他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但陈航，不想再听了。
他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一些。
“不过，考虑到这个平台的技术确实有些特殊。
我可以批准你动用b级网络资源，对它的数据流，进行更深层次的长期监控。”
“但是，仅此而已。”
“我警告你，杰克，不要投入过多的个人精力。”
“把你的才华，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这是命令。”
杰克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他知道，再说任何话，都已无济于事。
他挺直了脊梁，对着陈航，行了一个标准的gapi敬礼。
“是，主管。”
杰克的声音，平静，但掩饰不住那份失望。
他走上前，拿起那份被判了死刑的报告，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当门在他身后关上时，杰克脸上的失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杰克握紧了手中的报告，那份文件，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他没有放弃。
他只是更加确信，自己是孤独的。
而真相，需要他一个人，去踽踽独行地寻找。
办公室里，陈航看着杰克离开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自己面前那无数代码构成的数据瀑布。
屏幕角落里，被他设置了最高监控权限的加密数据流。
正流入一个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独立服务器。
那个数据流的标签，只有一个词。
【凡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