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自习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季松香用橡皮擦蹭着高数作业本,纸面磨出毛边。程小慧突然"哎呀"一声,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墨团,她慌忙掏出手帕去擦,结果把旁边的杨时军刚写好的英语作文蹭花了半边。
"对、对不起啊"程小慧涨红了脸,马尾辫梢扫过杨时军的手背。文元义从《新概念英语》里抬起头,镜片反着冷光:"第七题微积分谁解出来了?"陈西咬着铅笔头举手,塑料椅"吱呀"往后仰,差点撞翻后排女生的保温杯。
王科宝合上电路原理课本,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收工。"他说话时喉结滚动,脖颈上还粘着下午打篮球的汗渍。赵嘉敏正在给钢笔灌墨水,闻言手腕一抖,蓝黑墨水滴在帆布书包带子上,晕染出星星点点的图案。
七个人鱼贯穿过阅览室,杨时军差点被地上的网线绊个跟头。程小慧拽着他袖口提醒,发现对方运动服腋下已经汗湿了两团。文元义边走边背单词,在玻璃门反射里和抱着《红与黑》的女生撞了个满怀。
体育馆围墙边的路灯罩着飞蛾,陈西掏出钥匙串上的指甲钳修理作业本卷边。季松香突然指着树影惊叫,原来是把晾在单杠上的运动裤当成了人影。王科宝退后半步踩到松动的窨井盖,铁皮"哐当"响吓得赵嘉敏往旁边蹦,帆布鞋带勾住了冬青树枝。
"啪!"王科宝双手一拍,清脆的响声在夜色中荡开,"这次练口语主要是为广交会面试。"他说着解开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露出被晒成小麦色的锁骨,"面试官最烦缩头缩脑的鹌鹑,就算结巴也要挺直腰板说话。"
陈西突然蹲下系鞋带,借着路灯看清王科宝球鞋侧面的破洞:"班长,要不您跟赵同学给咱们打个样儿?"他说话时钥匙串在裤兜里叮当响。程小慧拽着季松香往树荫里缩,结果踩到只蛤蟆,凉飕飕的触感吓得她窜到杨时军背后。
赵嘉敏捋了捋鬓角碎发,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扇形阴影:"weletocha"她说英语时尾音微微上扬,像春溪跳过鹅卵石。王科宝喉结动了动,突然用美式腔接话,低沉嗓音惊飞了灌木丛里的夜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穿喇叭裤的男生叼着烟卷蹲在双杠上,烟灰掉在文元义词典封面烫出个小洞。抱着暖水瓶的女生假装路过,第三圈时终于忍不住停下,热水在瓶胆里晃出咕咚声。
"exce,whereistheteacereonyarea?"王科宝突然提高音量,吓得树上的蝉集体噤声。赵嘉敏指尖在虚空中比划,腕表链子反射的光斑在陈西脸上跳来跳去:"turnleftatthesilkexhibitionhall"她说"丝绸"时舌尖抵住上齿,像在品尝桂花糖藕。
季松香突然拽过程小慧当挡箭牌:"该咱们了!"她英语带着吴侬软语的黏糊劲,把"product"说成了"扑了豆"。杨时军紧张得直咽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的样子像吞了颗玻璃弹珠。
"我、我想说欢迎"文元义突然卡壳,手指在裤缝上抓出五道褶皱。跟他搭档的电机系张松急得直挠后颈,抓出三道红印子。穿背带裤的围观女生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嘴,指甲油在夜色里泛着贝壳光泽。
王科宝绕着人群踱步,听见陈西把"negotiation"念成"那个谁要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赵嘉敏悄悄扯他衣角,薄荷味的风油精混着雪花膏香钻进鼻孔:"杨时军手在抖。"
果然看见杨时军攥着写满拼音的纸条,指节发白。他正说到"traditionalcrafts",突然舌头打结变成"踹弟婶姑奶奶",围观人群爆发出哄笑。文元义的眼镜滑到鼻尖,镜腿挂着的胶布在路灯下泛黄。
"停!"王科宝突然拍手,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陈西你来说说问题。"陈西正蹲着抠运动鞋开胶处,闻言差点栽进冬青丛:"我老想着中文咋说,等翻译完人家早走没影了。"
穿牛仔外套的男生突然举手:"能加我一个吗?"他裤脚沾着机油,说话带着东北大碴子味。程小慧往季松香身后缩了缩,发现对方运动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赵嘉敏从书包掏出便签本,碳素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记下"中英思维转换"六个字。
王科宝突然拽过杨时军当道具,两人即兴演起问路戏码。杨时军把"eu"说成"缪寂寞",围观人群笑得前仰后合。穿碎花裙的女生笑得直揉肚子,发卡掉在地上被踩成两半。
"看到没?说错反而让人记住。"王科宝挑眉,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进衣领,"面试官就喜欢这种愣头青。"赵嘉敏突然插话,英语说得又急又快,像连珠炮似的蹦出串专业术语。穿背带裤的女生张大嘴巴,暖水瓶塞子"啵"地弹出老远。
夜风裹着玉兰香掠过球场,陈西突然用陕西腔英语喊了句"额滴神啊",笑倒一片人。季松香趁机拽过程小慧开小灶,两个女生蹲在树根旁用树枝划拉单词。穿喇叭裤的男生掐灭烟头,烟蒂在水泥地上捻出黑色漩涡。
"今天就到这儿。"王科宝抬手看表,夜光指针指向九点一刻。杨时军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单杠上,压弯了晾在上面的运动袜。文元义把写满拼音的纸条撕成碎片,纸屑被风卷着扑向路灯,像群慌张的飞蛾。
赵嘉敏突然用英语说了句"明天继续",尾音淹没在远处篮球场的拍球声里。程小慧蹦跳着去捡发卡,发现碎钻掉了两颗,在月光下泛着泪光。穿背带裤的女生临走前塞给王科宝块薄荷糖,包装纸上的褶皱还带着体温。
人群散去时,王科宝瞥见树影里有个熟悉的身影。白裙子在夜风中轻晃,像株摇曳的铃兰。他弯腰系鞋带,再抬头时那人已经不见,只余满地斑驳的树影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