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编辑部的故事(1 / 1)

天还没大亮,王科宝踩着大姐送的回力鞋出了宿舍楼。鞋底橡胶味儿混着清晨的露水气,在鼻腔里打了个转。东湖边的石板路还泛着潮气,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照得湖面银鳞似的波纹忽闪忽闪。青蛙在芦苇丛里此起彼伏地呱噪,知了还没睡醒,倒是有几只早起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水面,翅膀尖儿沾了水珠子,在路灯底下亮晶晶的。

他沿着湖岸慢跑,胶底鞋踩在青石板上"嗒嗒"响,像给这晨曲打着拍子。绕过望湖亭时,惊起只夜鹭,灰扑扑的影子掠过水面,在晨雾里划出道弧线。往西跑到两湖交界处,柏油马路开始热闹起来,运煤的板车轱辘碾过坑洼,叮铃哐啷响成一片。西湖边上那家小饭馆已经亮起灯,蒸笼摞得比人还高,白气顺着竹篾缝往外冒,裹着虾饺的鲜香往人鼻孔里钻。

刚要拐上主路,东边天际突然炸开片胭脂红。王科宝刹住脚步,仰头望着云霞在天幕上晕染。这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扭头,隔着二十来步远有个穿月白运动衫的姑娘正在晨跑。马尾辫随着步子左右晃荡,发梢扫过后颈,白毛巾在锁骨间飘成朵云。她跑得不算快,但步幅均匀得像钟摆,运动短裤下的小腿绷出流畅的弧线,沾了露水的皮肤泛着珍珠似的光。

王科宝起了争胜心,脚底加了把劲。回力鞋刚在石板路上磨得发烫,突然右脚底"哧啦"一声,凉飕飕的夜风直往脚心钻。他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低头看时,鞋底和鞋帮已经分了家,前半截胶底耷拉着,活像条吐信的蛇。身后传来"扑哧"轻笑,那姑娘马尾辫一甩超了过去,运动鞋在柏油路上敲出串轻快的鼓点。

朝霞愈发浓艳,王科宝提着破鞋往宿舍挪。早起买菜的大妈挎着竹篮经过,盯着他光脚板直咂嘴:"后生仔要勤力啵,鞋都跑烂咯。"路过垃圾箱时,他赌气把两只鞋扔进去,鞋头在铁皮桶沿上磕出闷响——这鞋底早被大姐穿得磨平了纹路,难怪经不起折腾。

回到二楼宿舍,走廊里飘着煤油炉煎蛋的焦香。王科宝拎着热水瓶去水房,推门撞见个鸡窝头的男生正眯着眼刷牙。这人汗衫领口破了道口子,裤脚还沾着泥点子,捧水洗脸时溅得镜子上全是水珠。等王科宝拧开热水瓶倒水,那男生已经趿拉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走远了,湿脚印在水泥地上拖出条歪歪扭扭的线。

冲完凉回屋,周海富正扒着门框打哈欠:"走啊,食早茶去!"他裤腰带上别着个铝饭盒,走起路来叮当响。食堂窗口排着长队,王科宝要了碗艇仔粥,米粒熬得开了花,浮着鱿鱼须和猪皮渣。周海富端着盘肠粉挤过来,淋了酱油的米皮透亮,裹着的鲜虾仁红艳艳的。

"下昼打波去唔去?"周海富咬着肠粉含混不清地问,酱汁顺着嘴角往下淌。王科宝瞅见他运动裤膝盖上结着血痂,想起昨天球场摔的那跤,刚要答话,隔壁桌突然"哐当"一声——那个鸡窝头男生打翻了豆浆碗,正手忙脚乱拿袖子擦桌子,白衬衫袖口染得斑斑点点。

出了校门,22路公交正在站台喘粗气。王科宝把双肩包反背在胸前,抓着吊环随车摇晃。车窗外的骑楼廊柱划过眼前,晾衣绳上的花床单被风鼓起,像飘在空中的风筝。经过西关大屋时,他瞥见雕花阳台上摆着盆九里香,白花瓣落进麻石巷,被买菜阿婆的木屐碾成泥。

转了两趟车,终于摸到编辑部所在的旧楼。楼道墙皮剥落得厉害,贴满"通渠""搬家"的小广告。王科宝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楼,门缝里漏出油墨味和男人粗声大气的争执:"这段打斗太温吞!""你懂个屁,这叫留白!"

叩门声打断了里头的吵闹。开门的是个戴圆框眼镜的瘦高个,衬衣口袋别着三支钢笔。屋里另外三人齐刷刷转头——靠窗那个肌肉虬结的中年人正在泡功夫茶,紫砂壶嘴冒着白气;穿碎花裙的年轻姑娘慌慌张张把《武林》杂志往抽屉里塞;还有个谢顶老头扶着老花镜,镜腿缠的胶布都泛黄了。

"柯编辑?"王科宝话音未落,泡茶的中年人"啪"地放下茶海:"星火同志?"他起身时带翻了藤椅,档案袋里的稿纸雪片似的飞出来。碎花裙姑娘"啊"地轻呼,捡起张稿纸念出声:""萧寒月反手格开劈来的鬼头刀"——这段我昨晚上被窝里打手电看的!"

谢顶老头用钢笔敲着搪瓷缸笑:"小杨同志看稿子比相亲还积极。"被唤作小杨的姑娘涨红了脸,杂志从膝头滑落,露出封面画的仗剑少年——眉眼竟与王科宝有七分相似。

柯编辑从文件柜底层刨出个牛皮纸袋,红蓝批注爬满稿纸边缘。王科宝注意到有处茶渍晕开的字迹,写着"此处宜添段兵器谱"。窗台上的虎皮猫突然炸毛,档案柜顶的合订本"哗啦"砸下来,1981年的《射雕》连载页飘到王科宝脚边,郭靖弯弓射雕的插图画得墨汁淋漓。

"你这"退婚流"开篇够狠。"柯编辑嘬着牙花子,"老读者来信说太伤风化,小年轻倒是一个劲儿叫好。"他说着拉开抽屉,牛皮纸信封哗啦啦淌出来,有中学生用作业纸写的读后感,也有老学究用狼毫批的"有辱斯文"。

话音未落,谢顶老头突然拍案而起:"武功就得拳拳到肉!"他军绿裤的膝盖处打着补丁,布鞋头还沾着草屑,"现在这些个花架子,早把老祖宗的东西糟践完了!"茶海里的水被他震得漾出波纹,在桌面漫开一片深色。

王科宝刚要接话,老头已经摆开架势。编辑部顿时鸡飞狗跳——文件柜当胸袭来,王科宝侧身闪过,肘击在柜门上撞出闷响。碎花裙姑娘抱着杂志缩到墙角,虎皮猫窜上档案柜顶,碰翻了墨水瓶。紫黑的墨汁顺着桌腿往下淌,在地面汇成条蜿蜒的小溪。

等这场突如其来的"比武"收场,日头已经爬上窗棂。柯编辑瘫在藤椅上抹汗:"星火啊,下期专栏给你开个兵器谱咋样?"他衬衫纽扣崩了两颗,露出腰间别的铜钥匙串。小杨姑娘趁机递上饭盒,揭开盖是冒着热气的腊味煲仔饭,焦黄的锅巴混着油亮的香肠片。

王科宝扒着饭,听他们聊下期选题。窗外飘来叫卖声:"鸡公榄——"穿棕色短打的卖榄人顶着彩漆公鸡头,竹哨声悠长。阳光斜斜照在墙上的八卦掌图谱,将"白鹤亮翅"的招式切成碎片。。

回程时起了风,王科宝在公交站台撞见周海富。这家伙裤管卷到膝盖,正跟卖凉茶的老伯吹嘘新淘的走私表。看见王科宝,他神秘兮兮凑过来:"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话音被驶来的公交车碾碎,22路车喷着黑烟停靠,车身上"五羊电池"的广告画褪了色,电池顶端的闪光都模糊了。

暮色四合时,王科宝在宿舍铺开稿纸。月光透过铁栅栏在纸面画出银格子,远处轮渡的汽笛声混着周海富在隔壁打扑克的吆喝。钢笔尖在"南洋拳谱"四个字上顿了顿,洇开个墨点。晾在窗外的回力鞋滴着水,在水泥地上聚成个小水洼,倒映着天边将圆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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