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偶遇(二)(1 / 1)

医务室门口乌泱泱挤满了人,王科宝伸着脖子也瞧不见里头情况。他瞅准旁边挎着菜篮子的大婶,这大婶正眉飞色舞跟人比划,瞧着是个热心肠的。"婶子,里头咋回事啊?听说有人跳江了?"

"哎哟可不是!"大婶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溅,"那小年轻耍流氓,被姑娘家把东西扔江里了,他自个儿扑通跟着跳下去捞!你说是不是作死?"

王科宝听得直皱眉:"耍流氓?"他下意识摸了下裤兜里的钢笔,金属笔帽被体温捂得温热。

"喏,就里头穿白衬衫那个!"大婶踮着脚尖往医务室指。王科宝仗着身高优势,伸长脖子朝里张望。消毒水味儿混着潮湿的江风扑面而来,穿白大褂的医生正给个浑身湿透的男青年擦碘酒,那人的吉他箱滴滴答答往下淌水。背对门口站着的姑娘突然转身,两条乌油油的长辫子扫过蓝布裤腰。

前头看热闹的矮胖子突然扭头:"兄弟,那姑娘真像他们说的那么俊?"这人脑门油光发亮,手里攥着半截油条,芝麻粒沾在胡茬上。

王科宝还没搭腔,大婶抢着说:"比年画上的七仙女还标致!那脸蛋嫩得能掐出水!"她边说边比划,菜篮子里的大葱戳到了旁边老汉的耳朵。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穿制服的船员挥着喇叭喊:"散开散开!都堵着过道像什么话!"看热闹的被赶得东倒西歪,王科宝让人流挤到铁皮墙根。矮胖子趁机往前拱,踩了他一脚也没顾上道歉。

就这当口,医务室的门"吱呀"开了条缝。穿白衬衫的姑娘转过来,正和王科宝打了个照面。她皮肤白得像剥壳的鸡蛋,杏仁眼忽闪忽闪的,忽然绽开笑颜:"王科宝!"

这声喊把王科宝喊懵了。他盯着姑娘胸前晃动的红头绳,在记忆里扒拉半天也没对上号。姑娘见他发愣,抿嘴一笑露出小虎牙:"省城李教授你还记得不?我是他闺女李舒兰!"

王科宝后脖颈的汗毛"刷"地竖起来。三个月前省城奥赛颁奖礼上,他确实跟李教授合过影。那天摄像机镜头晃得他睁不开眼,闪光灯"咔嚓咔嚓"跟放鞭炮似的。可这姑娘当时在场?

"你你怎么认出我的?"王科宝下意识抹了把脸,生怕沾着早饭的葱花。

李舒兰绞着辫梢笑:"你上电视那期《青年风采》,我看了十来遍呢!"她忽然压低声音,"就你说"知识改变命运"那段,我爸差点把茶喷电视机上。"

医务室里突然"哐当"一声响。裹着白毛巾的钱峰踉跄着要起身,被护士一把按回椅子上。他湿漉漉的头发耷拉着,眼睛却死盯着王科宝,活像见了鬼。

穿制服的船员走过来问:"李同志,这事还追究吗?"他胸牌上别着枚褪色的团徽,说话时总往李舒兰辫梢上瞟。

"算啦,他东西也捞上来了。"李舒兰摆摆手,蓝布裤腿扫过生锈的门框,"我爸在三楼,带你见见?"她转身时辫梢扫过王科宝手背,痒酥酥的。

两人往楼梯口走,铁皮台阶"咯吱咯吱"响。王科宝盯着她后颈碎发下若隐若现的红头绳,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去哪?"

"送我哥去金陵念大学。"李舒兰蹦着台阶,白球鞋在铁皮上踩出闷响,"本来该坐火车的,我爸非说走水路能看三峡。"她忽然扭头扮鬼脸,"结果遇上这么个神经病!"

王科宝差点撞上她后背。这姑娘说话跟放鞭炮似的,他得紧赶着接话:"那个钱钱峰怎么招惹你了?"

"别提了!"李舒兰"噔噔"跨上最后两级台阶,"下午我在阅览室看《芥子园画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凑过来要给我画像。我说不用,他偏把画板往我跟前杵!"

拐过弯就是三等舱,铁皮门虚掩着。李舒兰突然拽住王科宝袖口:"待会儿别提这事啊!我爸要知道了,能把我哥从金陵揪回来!"她手指冰凉,指甲盖泛着贝壳似的光泽。

推门进去,柴油味儿混着橘子香扑面而来。李教授正翘着二郎腿啃橘子,汗衫卷到肚脐眼,肥大的裤衩下露出毛茸茸的小腿。上铺探出个鸡窝头,正伸长胳膊够床头柜上的橘子,活像只倒挂的猴。

"爸!你看谁来了!"李舒兰脆生生一嗓子,惊得李教授手一抖,橘子瓣掉在帆布鞋上。

王科宝憋着笑喊:"李教授好。"上铺那位"扑通"摔回床板,弹簧床"嘎吱"惨叫。李教授手忙脚乱拽汗衫下摆,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科科宝啊!怎么在这儿碰上了?"

"去汉江转火车。"王科宝接过李教授递来的橘子,发现他指甲缝里还沾着粉笔灰。上铺那位"哧溜"滑下来,光脚踩在铁皮地上:"你就是那个奥数冠军?我李毅!"

李教授一巴掌拍在李毅后脑勺:"没大没小!"转头又变脸似的堆笑:"科宝坐,吃橘子!"他公文包摊在床上,露出半截《高等数学》讲义,书页上密密麻麻全是红批注。

李舒兰盘腿坐在弹簧床上,床垫里的钢丝硌得她直挪屁股:"爸,人科宝哥要去羊城学无线电呢!"她故意把"无线电"仨字咬得特别重。

李教授扶正眼镜,肚皮上的汗衫又卷了上去:"无线电好哇!不过要我说,计算机才是未来"他突然抓起钢笔在讲义上画圈,"知道图灵机不?就是"

"爸!"李毅抓起橘子皮砸过去,"人科宝又不是你学生!"

王科宝赶紧打圆场:"李教授说得对,我正想自学编程呢。"他说着掏出笔记本,扉页上抄着串basic代码。李教授眼睛"唰"地亮了,抓过本子就要批改。

外头突然传来吉他声,断断续续的《喀秋莎》跑调跑到西伯利亚。李舒兰脸色一变:"阴魂不散!"话音未落,门"咣"地被踹开。钱峰抱着湿漉漉的吉他闯进来,海魂衫滴着水,在铁皮地板上积成小水洼。

"艺术!这是艺术!"他手指头戳向李舒兰,"你们这些俗人懂个屁!"说着一屁股坐在王科宝刚腾出的空位上,弹簧床发出濒死的呻吟。

李毅抄起拖鞋就要砸,被李教授喝住:"成何体统!"老头不知从哪摸出个搪瓷缸,"咚"地墩在床头柜上,"小同志,耍流氓可是要蹲局子的!"

钱峰突然蔫了,手指头绞着吉他弦:"我就想请她当模特"弦上沾着江藻,绿莹莹的像水鬼的头发。李舒兰抓起橘子皮砸他:"有你这么请的?跟个水鬼似的趴舷窗!"

王科宝瞅见钱峰帆布袋里露出半截剧本,封皮上潦草地写着《夜航船》。他鬼使神差地问:"你写剧本的?"

这话像按了开关,钱峰"腾"地跳起来:"知音啊!"他抖开剧本,纸页上的水渍晕开了钢笔字,"看看这幕!男主角为理想跳江"

李教授突然咳嗽,金丝眼镜寒光一闪:"二十年前,我有个学生也这么疯。"他手指头摩挲着搪瓷缸上的红双喜,"后来在牛棚"话没说完,汽笛"呜——"地长鸣,震得铁皮舱嗡嗡响。

窗外暮色四合,江面浮起薄雾。李舒兰摸出炭笔速写,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王科宝探头一看,画的是钱峰落汤鸡似的狼狈样,连裤脚沾的江藻都栩栩如生。

"送你了!"她撕下画纸塞给王科宝,指尖蹭了炭灰,在他袖口留下道黑印。钱峰凑过来要看,被李毅用枕头砸了回去。

夜深人静时,王科宝蹲在厕所改稿。柴油机的震动顺着铁皮墙传过来,钢笔尖在稿纸上打滑。突然,钱峰鬼似的冒出来,帆布袋滴着水:"兄弟,借个火?"

王科宝摸出火柴,火苗窜起的瞬间,瞥见他锁骨处的烫疤——是支钢笔的轮廓。"我哥留下的。"钱峰吐着烟圈说,"他说真正的艺术得刻进骨头里。"

后半夜,王科宝被上铺的呼噜吵醒。月光从舷窗漏进来,照见钱峰蜷在床脚改剧本,钢笔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他改的《夜航船》里,男主角手腕多了道疤,和王科宝爬树摔的伤一模一样。

晨雾未散时,李舒兰来敲门。她背着画板,碳粉蹭在鼻尖像颗痣。顶层甲板结着霜花,王科宝按她要求摆造型。钱峰非要凑热闹,摆了个金鸡独立,结果腿抽筋摔了个狗啃泥。

早饭时,李教授抱着樟木箱下船,箱角露出《果戈里全集》的金色书脊。王科宝搭手时,李舒兰突然往他兜里塞了张速写。画上是晨光中的他,连军装肘部的补丁都纤毫毕现。

跳板收起时,钱峰扒着栏杆喊:"记得看我写的戏!"他海魂衫后背的盐霜闪着光。王科宝摸到裤兜里的剧团地址,被李舒兰的碳粉蹭成了水墨画。

绿皮火车"况且况且"钻进隧道,王科宝掏出皱巴巴的剧本。男主角的名字被红笔划掉,改成"王科宝"。他突然笑出声,惊醒了打盹的乘客。阳光穿过车窗,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极了江面上破碎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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