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文化馆(二)(1 / 1)

王科宝蹲在自家门槛边上,正拿着抹布仔细擦拭他那辆二八自行车。夕阳照在锃亮的钢圈上晃得人眼花,抹布蹭过钢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墙角几只芦花鸡正在土里刨食,听见动静扑棱着翅膀往菜地里窜。厨房的木头窗框里传出"沙沙"的淘米声,大妹踮着脚把竹筛架在搪瓷盆上,白花花的米粒顺着筛眼往下掉,溅起的水珠在灶台上滚来滚去。

"哥!"蹲在鸡窝前的小妹突然喊起来,"三黄又偷吃白菜啦!"王科宝抬头看见那只花尾巴母鸡正啄着菜叶子,刚要起身去赶,陈素娘抱着腌菜坛子从堂屋出来:"别追了,等会儿撒把谷子它就回来了。"

天擦黑时巷口传来脚步声,王建设拎着帆布旅行袋跨进院门。他脸晒得跟酱油似的,蓝布工作服后背上结着白花花的盐霜。"可算到家了!"陈素娘扯着围裙角给他擦汗,"这趟下乡得有半个月吧?"

饭桌上摆着青椒炒鸡蛋、萝卜干咸菜,中间一盆冬瓜汤飘着葱花。王建设扒拉两口饭,嗓门亮起来:"街道办的厂子可算开张了!朱奶奶家儿子儿媳都进去干活,按件计钱。听说他们家原先的四间大瓦房也要回来了,这两天就能搬回去住。"

大妹往小妹碗里夹了块鸡蛋黄:"杜家姐姐这回能松快些了吧?上回瞧见她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话没说完就被陈素娘瞪得咽了回去。铝勺磕在搪瓷碗沿上"当"的一声脆响,屋檐下的竹帘被晚风吹得"啪啪"拍打窗框。

"要我说杜二宝就该挨顿竹板炒肉!"小妹鼓着腮帮子嚷嚷,"上回抢我玻璃球还推我!"王建设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陈素娘忙打圆场:"别人家的事少掺和。朱老太太在呢,能护着秀敏丫头。"

王科宝舀了勺冬瓜汤,看着虾皮在汤面上打转:"爸,北门那个罐头厂招工的事靠谱么?"他记得前世这厂子没两年就倒闭了,生锈的机器成了麻雀窝。

"省里派来的技术员正调试设备呢。"王建设说起这个眼睛发亮,"听说能出口赚外汇,用那个那个外汇券!"他比划着从裤兜掏东西的动作,逗得小妹"咯咯"直笑。

大妹歪着脑袋问:"外汇券是啥?能换大白兔奶糖不?"头顶的灯泡忽然"滋啦"闪了两下,几只飞蛾"扑棱棱"撞向灯罩。

"就是外国人的钱票子。"王科宝用筷子在桌面上画圈,"友谊商店里电视机、电冰箱随便挑。不过咱们这小县城"话没说完被王建设打断:"别说丧气话!县里要建码头搞运输,酒香不怕巷子深!"

陈素娘收拾碗筷弄得"叮铃哐啷"响:"你爷俩别光动嘴,帮我把竹床抬出去。"老竹床蹭着水泥地"吱呀"作响,惊醒了葡萄架上打盹的知了。

巷子口早支起五六张竹床,蒲扇拍蚊子的"啪啪"声里混着收音机里的《岳飞传》。几个光膀子汉子蹲在墙根下象棋,木头棋子砸在水泥地上震天响。王科宝瞧见丁宇他爸正跟人显摆新买的上海表,不锈钢表链在月光下直晃眼。

"啪!"巷尾突然炸开声童音。几个小娃蹲成圈摔泥巴,穿开裆裤的毛头举着泥块喊:"看我二踢脚!"泥点子溅到张婶晾的床单上,惹来一声笑骂:"小兔崽子!"

王建设摇着蒲扇跟邻居侃大山,陈素娘和赵姨凑在路灯下纳鞋底。麻绳"嗤啦"穿过千层布,赵姨突然压低嗓门:"听说杜家要搬走了,那房子"

夜风裹着河腥气漫过巷子,王科宝躺在竹床上看星星。银河像撒了把碎米粒,忽闪忽闪的。隔壁院传来断断续续的二胡声,拉的《二泉映月》混在蟋蟀叫声里。

后半夜忽然下起雨,雨点子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响。王科宝迷迷糊糊听见陈素娘轻手轻脚收衣服,竹竿碰着晾衣绳"叮铃"一声。再睁眼天已蒙蒙亮,芦花鸡在窗根底下"咯咯"叫食。

礼拜天大清早,陈素娘扶着车把的手直打颤。二八车歪歪扭扭碾过打谷场,车铃"叮铃咣啷"乱响。"妈!看前头!"大妹追着喊。陈素娘"哎呀"一声连人带车栽进草垛,惊得麻雀"扑棱棱"飞满天。

王建设蹲在门槛上闷笑,被陈素娘甩了把稻草:"笑啥笑!有本事你来!"他刚起身试骑,裤脚就绞进车链里,要不是王科宝眼疾手快扶住,差点摔个狗啃泥。

小妹举着玻璃瓶从河边跑回来,瓶底沉着七八只萤火虫。"哥!快看!"她晃着瓶子,绿莹莹的光斑在墙上跳。突然"啵"的一声瓶塞蹦出来,萤火虫"嗡"地散开,在暮色里划出几道流星。

转眼到了十七号,天还没亮透王科宝就被闹钟吵醒。他蹑手蹑脚跨过打地铺的小妹,凉席上留着个人形汗印。自来水"哗哗"冲脸时,听见陈素娘在里屋问:"晌午留饭不?"

"不用!"他胡乱抹把脸,推车出门时车链卡了下,"咔嗒"声在晨雾里格外清亮。巷口的豆浆摊刚生火,鼓风机"嗡嗡"响,炸油条的香味追着自行车飘出老远。

路过县府大院,瞧见顾晓然家窗台上那盆吊兰探出铁栏杆,露水把叶子洗得翠生生。王科宝突然想起上次捞的江团,鱼尾巴拍打甲板的"啪啪"声仿佛还在耳边。他猛蹬两脚,车轱辘碾过湿漉漉的梧桐叶,在石板路上留下道弯弯曲曲的水痕。

巷子深处传来收粪车的铃铛声,戴草帽的老汉正把夜香桶往板车上摞。王科宝捏着鼻子猛蹬,车铃"叮铃叮铃"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路过国营菜场时,铁皮顶棚底下已经亮起煤油灯,菜贩子们裹着棉大衣削莴苣皮,青皮像蛇蜕似的蜷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拐过供销社的灰砖墙,春生那辆邮局配发的绿色二八车格外扎眼。车把手上挂着铁皮饭盒,随着他哼小曲的节奏"咣当"作响。"大作家约会呢?"春生单脚支地,烟头在晨雾里忽明忽暗。王科宝刚要解释,丁宇的破锣嗓子就从巷口炸开:"可算逮着你们了!"

胖子骑车像扭秧歌,后座上的李明死死攥着车座弹簧,脸都吓白了。"死胖子专挑坑骑!"李明跳下车时腿还在打颤,"刚才过排水沟差点把我颠粪桶里!"丁宇抹了把圆脸上的汗:"人家顾同学都没叫唤,你个大老爷们矫情啥?"说着伸手要拍顾晓然肩膀,被王科宝不着痕迹挡开。

春生拧亮手电筒,光柱劈开黑暗:"跟紧咯!"三辆车首尾相接钻进乡道。车灯惊起草窠里的蛐蛐,鸣叫声此起彼伏。顾晓然突然"呀"了一声——王科宝的衣角被风掀起,扑簌簌扫过她鼻尖,带着太阳晒过的皂角香。

转过打谷场,七八条土狗追着车狂吠。丁宇吓得猛蹬踏板,车头一歪差点栽进沟里。春生扯着嗓子吼:"甭搭理!这些怂货就敢叫唤!"领头的黄狗追到水泥路尽头刹住脚,冲着远去的车灯不甘心地刨土。

土路渐渐变成碎石堤坝,东方泛起鱼肚白。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挂在芦苇梢头。顾晓然伸手接住片芦花,绒絮粘在指尖像团小月亮。王科宝突然站起来猛蹬,车链子"咔啦啦"响着冲上坡顶。晨风灌满他的白衬衫,后摆鼓得像船帆。

"呜呼——!"丁宇的破车"哐当"着追上来,车筐里搪瓷缸震得叮当响。河道在曙光中露出轮廓,十几艘渔船像睡懒觉的鸭子挤在岸边。光屁股娃娃蹲在船头撒尿,尿柱划出道银线,"哗啦啦"溅进江里。

春生带头拐下陡坡,车轮在湿滑的苔藓上打滑。顾晓然跳下车时差点崴脚,幸亏抓住王科宝车座。涛子从船舱钻出来,裤腿卷到膝盖,脚丫子沾着夜里的淤泥:"可算来了!面都坨了!"

船篷里飘出鱼汤香,混着柴火灶的烟气。小二子正在舱底掏煤炉,抬头看见顾晓然愣住了,火钳"当啷"掉铁皮船上。涛子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出息!快搬凳子!"

马扎是旧轮胎改的,坐上去还能闻到橡胶味。顾晓然接过蓝边粗瓷碗,鱼汤油花映出她睫毛的影子。丁宇吸溜面条像抽水机,腮帮子鼓得像含了核桃。李明拿筷子敲他手背:"留点咸菜!"

天光大亮时渔船离岸,柴油机"突突"震得人脚底发麻。顾晓然扶着舱门看江鸥捕食,鱼群跃出水面鳞片闪得人眼花。王科宝凑过来指远处:"瞧见冒泡的地方没?底下准有鱼群。"

涛子往手心啐口唾沫,抓起尼龙网就要撒。春生突然拽住他:"让文曲星指方位!"众目睽睽下,王科宝硬着头皮指向片涟漪。渔网入水惊飞白鹭,扑棱棱的翅声里,第一缕阳光刺破江雾。

起网时缆绳绷得像弓弦,银亮的江团在网眼里乱蹦。顾晓然躲闪不及,草帽被鱼尾掀飞,不偏不倚扣在王科宝头上。丁宇起哄要"新娘子掀盖头",被涛子拿鱼尾巴抽了个正着。鱼腥味混着年轻人的笑闹,惊得船舷边的水蜘蛛四散逃窜。

日头爬到桅杆顶时,船舱堆满渔获。春生把最肥的江团串上草绳,非要往顾晓然车把上挂:"带回去熬汤,比味精还鲜!"回程路上,王科宝车筐里的鱼时不时甩尾巴,水珠溅到顾晓然裤脚,晕开深色圆点。

路过供销社时,顾晓然突然喊停车。她小跑着出来,往王科宝兜里塞了包东西。油纸裹着的桃酥还带着体温,甜香混着雪花膏味,熏得王科宝差点撞电线杆。丁宇在后头吹口哨,被李明捂住了嘴。

巷口分别时,顾晓然把草帽往王科宝头上一扣:"防晒。"转身跑开的背影轻快得像雨燕。王科宝摸着帽檐上的余温,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丁宇凑过来要抢帽子,被他用鱼尾巴拍开。陈素娘站在院门口,瞅见儿子车筐里的鱼和女式草帽,笑得像捡了金元宝。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重生的我回地球当外卖小哥 重生归来,我林冲追妻火葬场 我飞升了,但却飞升到了地球 星际机甲:病弱指挥官单挑一穿七 重生80:开局被换亲,打猎喂饱落魄千金 斩尽杀绝 屠狗之辈 扫我出门?我反手断亲送全家升天 重生后我靠国贡系统封神 扫墓归来,太公爽歪了,我赢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