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一食堂后厨，早已围了一圈大小领导，正对着磅秤上的野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猪可真够分量！看着快有两百斤了吧？"
"那还用说！你看那獠牙，没个小二百斤长不了这么壮！"
"确实少见。没想到这四九城边上还能碰到这么大的野猪。想当年我在东北……"
"要说野味，还得是咱东北那边多。当年刚把小鬼子赶跑那会儿，我……"
"你那不算啥！我跟你说，海鲜那玩意儿才叫鲜，就是咱这儿不靠海……"
"……"
马保山挤过议论的人群，来到一个身着中山装、面容沉稳的中年男人面前，语气恭敬得近乎谄媚："李主任，刚称过了，一百七十二斤整！"
"嗯。"李怀德主任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态度相当平淡，与马保山的毕恭毕敬形成了鲜明对比。
敷衍完马保山，他立刻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转向赵常威："赵常威小同志，跟我到办公室聊聊？"
"李主任，请。"与现场其他干部对李怀德的恭敬不同，赵常威的态度异常淡定，不卑不亢。
李怀德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看不出是欣赏赵常威的直率，还是本就喜欢这种随和的相处方式。
办公室里，李怀德并未因赵常威年纪小而有丝毫轻视。他亲自起身泡茶，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推到赵常威面前，才开口道："常威，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老是'小同志'、'小同志'地叫，我听着还真不习惯。"赵常威端起茶杯，轻描淡写地抿了一口。
其实他品不出这茶的好坏，对他来说，只要没有茶渣，喝着都差不多。
见赵常威面对自己这个正处级干部，竟毫无拘谨之色，李怀德心里不禁暗暗高看了一眼。
在这个年纪就能有如此心性，将来必成大器。他思索片刻，重新自我介绍道：
"我叫李怀德。常威，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叫我李叔吧。你又不是厂里的人，'主任'、'主任'地叫，生分。"
赵常威心里有些疑惑，但脸上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李叔您太客气了！您这么大的主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敢嫌弃？这要是让我爹知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李怀德对他这副表情相当满意，呵呵一笑，切入了正题："行，既然你叫我李叔了，那李叔也不能让你吃亏。
本来这肉按规定只能给你两块钱一斤，但李叔做主，按黑市最高的价格，两块二一斤收了。你看怎么样？"
赵常威挠了挠头，一脸乖巧："呵呵，李叔您说了算，我听您的。"
"你这小子……"李怀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他这种既想当好人又想占便宜的"又当又立"，也是没辙。
不过话已出口，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管理着这么大一个厂的后勤，这两毛钱的差价，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李怀德心算了一下，打开抽屉，点出三百八十块钱，直接递给赵常威，没好气道："拿着吧。
反正价钱给到位了，索性就帮你把零头抹了，凑个整。"
赵常威毫不迟疑，一把接过钱，塞进了背包。
李怀德见状，又有些诧异："你都不点一下？"
赵常威端起茶杯，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一本正经地说："点啥呀？李叔您不是刚点过了吗？
我还能不信您？那不是打我脸嘛！"
"好小子，没看错你！"即便如李怀德这般人物，听到别人如此信任自己，心里也难免有些感动。
他重新给赵常威续了杯茶，接着正色道："常威呀，李叔想拜托你个事儿。"
赵常威心里疑窦丛生，但脸上丝毫不显，反而拍着胸脯，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李叔您尽管说！
什么拜托不拜托的，那不是瞧不起小侄我嘛！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见赵常威答应得如此爽快，李怀德心里又是一番感慨，欣慰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叔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本事大着呢。就是想问问，以后能不能多给咱厂里送点肉？"
他见赵常威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要求让他为难了，连忙补充道："也不用多，一个月一次就行。"
赵常威确实有些意外，但并非因为要求太高。恰恰相反，一个月一头野猪，对开挂的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李怀德从一开始就对他如此热情，难道最终目的就只是为了这个？
从进办公室起，赵常威就对李怀德保持着警惕。虽然知道这是个影视世界，但他根本不了解李怀德的为人，不得不小心。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堂堂的正处级干部，全程对他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客客气气，最后竟然只是为了这点肉？
就为了这点肉，值得放下他高级干部的身段吗？
其实，赵常威陷入了一个误区，他自始至终都低估了这个时代肉食的稀缺性。
这就好比钱老曾说的"一个人再笨，难道十四岁还学不会微积分？"——他的思想被自己的经历局限了。
上次回乡，他几天就弄到了超过一吨的肉。
即便知道这个时代肉很紧张，但在他潜意识里，只要肯想办法，比如钓钓鱼、进进山，肉也没那么难得。
他可能忘了，轧钢厂之前几乎每周都组织人进山打猎，几个月下来，除了偶尔的野鸡野兔，几乎一无所获。
而且，他也高估了李怀德的地位。虽然同是国家干部，但企业编制和行政编制还是有区别的。
说白了，企业编干部的权力仅限于工厂内部的生产、设备和工人生活等事务。
一旦离开了企业体系，比如民政、财政、卫生等领域，那就是行政编制的工作范围了。
所以，赵常威此时确实有些错估了李怀德这个"处长"的社会影响力。
"常威？还是……要求太高了？"见赵常威半天不说话，李怀德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真的为难他了。
谁料赵常威却是大手一挥，信心满满地说："都是小事！李叔您瞧好吧，说不准到时候还有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