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凤鸣楼这几年的帐目,像走马灯一样在楚心红的脑中闪过。
在她的经营下,酒楼走私房路线,确实已经扭亏为盈,且在凤城的高端食客圈子里颇具盛名。
可粤菜,尤其是凤鸣楼这种坚持古法、不计成本的私房菜。
利润空间,其实远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高。
顶级的食材,繁复的人工,还有这栋老宅子的维护费用……
每一笔都是巨大的开销。
她把所有的流动资金都盘算了一遍,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几十万,或许有。
但要定制一个顾屿口中那种,需要全新开模、特殊合金、精密加工的完美“凤尾甑”。
这点钱恐怕也就刚好够听个响。
更何况,这还只是器具的费用。
后续的实验,每一次试菜,都需要最顶级的食材。
还有吊制那锅至清鸡汤的无数辅料。
算上这些,她全部的身家,可能……只够一次尝试。
一次。
而且万一失败呢?
万一尺寸有偏差,万一材料不合适,万一工艺出了差错……
那凤鸣楼恐怕就真的要关门大吉了。
她输不起。
凤鸣楼,也输不起。
想到这里,楚心红的肩膀垮了下来。
绕了这么大一圈,斗智斗勇,解开了困扰几代人的谜题。
到头来,卡住自己的,竟然还是最俗气的那个字——
钱。
靠在博古架上,楚心红突然觉得有些没趣。
空旷的大堂里,只有座钟的滴答声,敲打着她的神经。
顾屿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刚才眼中还燃着火光的女人,此刻却满脸挫败,甚至无奈地笑出了声。
那副样子……
和几天前初见她时的反差实在太过巨大。
竟然不禁让人觉得有点可爱。
顾屿没忍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他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说什么“钱不是问题”的空话。
只是默默地掏出了手机,不紧不慢地解锁,点开了银行app。
楚心红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直到……
叮——
一声清脆的铃声,在大堂里显得格外突兀。
是她的手机。
楚心红下意识地拿起来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三百万?
楚心红的双眼瞬间就睁大了。
一,二,三,四,五,六……六个零!
真的是三百万!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一旁好整以暇收起手机的顾屿,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是什么?你……你是不是转错了?”
顾屿看着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没转错。”
“既然‘凤眼过桥’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那我承担一部分费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们……两个人的作品?”
楚心红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就好象这三百万在他眼里不过是三百块,三千块一样。
霎时间。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冲击力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防。
“不行!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几乎是本能的,楚心红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这也是她身为“南厨神”之女,身为凤鸣楼当家人的骄傲。
她不能接受这样近乎施舍的馈赠。
“我说了,这不是给你的。”
顾屿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心红的眼睛。
“楚小姐,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做慈善。”
“这笔钱,除了用于复原‘凤眼过桥’之外,也是我作为投资人,入股凤鸣楼的资金。”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凤眼过桥’复原成功之后,必须作为凤鸣楼的招牌菜,对外出售。”
“而我,要享有它未来收益的一部分分红。”
“这,是一场生意。”
投资……入股……生意……
这些冰冷的商业词汇,从顾屿的嘴里说出来,却象一道暖流,冲入了楚心红的心中。
他不是在施舍她。
而是在……相信她。
相信他们一定能复原这道菜。
相信凤鸣楼的未来。
相信这道沉寂了百年的传奇,拥有着无可估量的价值!
这种信任,比那三百万本身,更让她感到震撼。
看着楚心红脑袋冒烟的样子,顾屿忍不住打趣道。
“当然,希望你不要认为我是在趁火打劫哦。”
一句话,把楚心红从剧烈的情绪里拽了出来。
她猛地抬头,皱着眉死瞪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敢开玩笑”。
可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却莫明其妙地散了。
楚心红的嘴唇翕动了半天。
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好几个转,最终却变成了一句带着火药味的质问。
“三百万,入股凤鸣楼?”
“你就不怕我把钱全拿去干别的,血本无归?”
这几乎是她最后的嘴硬了。
问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顾屿却笑了。
那笑容云淡风轻,让人牙痒。
“亏了就亏了。”
“就当是……为我们广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做点贡献了。”
“……”
楚心红彻底没话了。
这家伙……
他到底知不知道三百万是什么概念?
还是说,钱在他眼里,真的就只是个数字?
就在她被这股“壕无人性”的王霸之气震得七荤八素时,顾屿又上前一步,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认真道:
“再说,我对楚老板的手艺有信心。”
“这笔投资,稳赚不赔。”
轰!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如果说,之前那句话只是玩笑,是为了复原“凤眼过桥”所投下的筹码。
那此刻这句,就是精准打击。
顾屿没有再提什么南厨神,也没有提什么虚无缥缈的梦想。
他只说,他相信她,楚心红。
相信她的手艺。
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眼框。
楚心红猛地别过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那点水汽泄露出来。
大堂里,那座老旧的西洋钟滴答作响,敲打着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楚心红终于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顾屿。
她脸上的迷茫、挣扎、震撼,此刻已经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绝。
她没有再说“谢谢”,也没有再说“不行”。
她只是深吸一口气,沉声吐出了一个字。
“好。”
“这笔投资,我接了。”
“明天,我会让律师拟好股权转让协议。”
生意,就要有生意的样子。
他给了她平等的尊重,她便还他专业的态度。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偶然相遇的食客与老板。
而是并肩作战的,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