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礼堂中:“结果证明,庄医生辩证准确!”
“患者服药后出现‘药瞑反应’,随后二便通利,尿量增加,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这不仅仅是治好了一个病人,更是对我们中医在急危重症领域能力边界的一次成功拓展!”
“庄医生的突破在于,他拥有直面危难的勇气和担当,更拥有在复杂局面下,抓住主要矛盾,敢于运用‘非常之方’治疔‘非常之病’的魄力和智慧!”
“他告诉我们,中医不是慢郎中,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中医同样可以,而且应该挺身而出,发挥主导作用!”
话音落下,礼堂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这掌声,不仅是送给庄启文,也是送给陈阳精辟的剖析,更是送给中医在危重症领域所展现出的强大潜力!
庄启文坐在台下,心情激荡。
陈主任的讲解,将他当时的所思所想、所承担的压力与决断,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让他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动。
程颐深深地低下了头,他不得不承认,在庄启文那份“担当”面前,自己昨天的尤豫和保守,显得多么的渺小。
待掌声稍歇,陈阳回到讲台中央,开始了本次讲座的内核理论阐述。
“通过以上三个案例,我们可以看到,‘思维的突破’体现在多个层面。”陈阳切换ppt,屏幕上列出了要点。
“其一,是诊断层面的突破。“
“不满足于表象和常规诊断,于诗韵发现了‘肝’在消渴中的作用,夏洪亮重新诠释了‘百合病’与‘少阳枢机’。”
“其二,是理论运用层面的突破。”
“不拘泥于流派的界限,将伤寒理论与温病学说、脏腑辨证与气血津液辨证融会贯通,夏洪亮链接经方与精神情志病,庄启文融合攻邪与扶正。”
“其三,是治疔勇气层面的突破。
“敢于在危难时刻,承担风险,运用峻剂猛药,力挽狂澜,庄启文在鼓胀治疔中展现了这一点。”
陈阳话锋一转:“但是,突破不是凭空想象,不是标新立异。所有的突破,都必须创建在坚实的‘边界’之内。
“这个边界是什么?”
屏幕上出现新的内容。
“边界一:经典理论的根基。”
“无论思路如何创新,都不能脱离阴阳五行、脏腑经络、气血津液、六经八纲等中医内核理论框架。夏洪亮之论根植《伤寒》《金匮》,庄启文之法契合《内经》“甚者独行”之旨。”
“边界二:四诊信息的支撑。”
“突破必须有所本,这个‘本’就是详实、准确的望闻问切信息。于诗韵抓住了脉弦、口干不欲饮等细节;庄启文依据了舌紫暗、苔灰黑、脉沉伏等危候。”
“边界三:方药配伍的法度。”
“即使用药凶猛如庄启文,其方中亦是攻补有序,配伍严谨,水蛭虻虫破瘀,硝黄通腑,参附固脱,绝非杂乱无章。”
“边界四:临床实践的检验。”
“一切理论的突破,最终都要落到疗效上。有效,才能证明突破的价值;无效,则需反思突破的方向。”
陈阳总结道:“所以,‘突破’与‘边界’并非对立,而是相辅相成。”
“‘边界’是我们立足的基石,确保我们不走错路、不入歧途;‘突破’则是我们前进的动力,推动我们不断攀登新的高峰,拓展认知和能力的边界。我们既要避免‘画地为牢’,固步自封;也要防止‘脱缰野马’,肆意妄为。”
“这其中微妙的平衡,需要我们在大量的临床实践和深刻的理论思考中去不断体悟和把握。”
陈阳的阐述,逻辑清淅,层层递进,将看似矛盾的“突破”与“边界”和谐地统一起来,为台下听众打开了一扇新的思维大门。
理论阐述之后,进入了现场提问环节。
台下举手如林,气氛热烈。
前几个问题多是年轻学子提出的,关于如何学习经典、如何培养临证思维等,陈阳都耐心而精辟地作了解答。
这时,一位坐在中排、戴着黑框眼镜、气质严肃的中年医生接过了工作人员递过的话筒。
“陈主任,您好。我是附属医院消化科的主任医师,姓赵。”
中年医生语气沉稳,带着审视的意味:“您刚才的讲座非常精彩,案例也很动人。但是,我有一个疑问。”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尖锐的问题来了。
“您和您的团队,似乎特别强调‘突破’,强调‘个性化’的精准辨证。这固然很好。”
“但是,您是否考虑过,这种高度依赖个人悟性和经验的模式,如何能够大规模推广?”
“如何保证基层医院,甚至社区诊所的中医,也能掌握这种‘突破性’思维?如果无法推广,这是否意味着您所倡导的,只是一种属于少数精英的‘奢侈品’,对于提升整个中医界的总体诊疗水平,意义有限?”
这个问题极为犀利,直指陈阳理念的内核弱点,甚至带有一丝质疑其“曲高和寡”的意味。
吴永平、陆源民等人也露出了关注的神色。
这确实是中医现代化、规范化进程中无法回避的矛盾。
台下不少人也纷纷点头,觉得赵医生问到了点子上。
庄启文、于诗韵等人则不由得为陈阳捏了一把汗。
陈阳面对这尖锐的提问,并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赵主任的问题非常好,也非常深刻。这确实是我们必须面对和思考的现实难题。”
陈阳先肯定了对方,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我想请大家思考一个问题:西医的规范化治疔,是基于对疾病病理生理的深刻认识和大量循证医学证据的支持。”
“那么,我们中医呢?我们追求‘规范化’的基础是什么?”
陈阳自问自答:“如果我们对疾病的中医病机认识本身就停留在表面,我们的‘规范’就只能是低水平的、僵化的‘规范’。”
“这样的‘规范’,即便推广下去,又能带来多高的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