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昭的脚下一个踉跄，一脸诡异的看着小二阿明。
“多……多少？”
她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阿明脸上的不屑越来越重，“九十文一尺，能买得起吗？”
温昭昭沉默了起来。
天灾之前的粗麻布，也就十五文一尺，九十文，翻了整整六倍。
温昭昭沉默起来，不过想想倒是能理解，扬州城的米价能从三文钱涨到一百二十文，涨了将近四十倍，粗麻布才翻了六倍。
能理解……
“你要是嫌贵，可以不要，有的是人买。”
阿明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色，神气到拿鼻孔看温昭昭。
小二去接待其他的客人，将温昭昭晾在了原地。
温昭昭在心里这么劝自己。
“阿明，你给我算便宜点。”年轻的女人声音凄厉地和阿明还价，她头戴银簪，身穿细棉布，条件在普通人里算是好的。
阿明一眼认出她的身份，连忙陪笑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来。你想多少钱？姐你出个价吧。”
“哼，我姐夫呢？”女人伸出一个手指头，比了一个数，“十文。”
“福掌柜在后面盘货。”阿明的表情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大姐，十文钱不够进货价，您再加点。我总不能赔钱卖给您吧。”
“那就再加三文，十三文。”女人的声音尖细，眼里都是嫌弃，“磨磨唧唧的，行吗？”
十三文还是不够进价，但是阿明敏锐地觉察到女人的不悦，生怕自己得罪了她，连忙改口道，“好好好，我今日就赔钱卖给您，十三文一尺。”
他说着就去裁布，一手握布一手拿尺，转头看女人，“大姐你要多少？”
“一丈就行。”
温昭昭的目光看过去，同样的粗麻布卖给女人十三文，卖给自己九十文？
价格是随便报的？
阿明点头哈腰陪着笑送走女人，接着变了脸色，朝着女人啐了一口唾沫，“抠抠搜搜地还价，就要一丈？”
一匹布四丈，一丈布十尺。
“孩子，十三文……能不能卖给我两丈？”
拄着拐杖的老婆子声音沙哑，她穿着破烂，身上的袄子都露出来黑色的棉絮，她的手冻得青紫，听到阿明十三文一尺卖给女人粗麻布之后心生向往。
阿明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难看，“你别和我攀亲戚，我怕沾上你身上的穷酸晦气。六十文一尺。”
婆子战战兢兢嗫嚅着和他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听着你刚刚卖给那个娘子是十三文一尺，能。”
婆子话音落下，却得了阿明一个白眼，“你也能和她比？六十文概不还价，爱要不要。”
婆子攥着铜板的手越发用力，她只有二百文钱，三尺布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要了。”
转身离开，背影孤寂。
“爱要不要。”
阿明白眼翻飞。
温昭昭看得生气，恨不得赏阿明一个大嘴巴子。
她刚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伙计，眼角余光瞥到瘦小的店小二偷偷裁了一匹布，拉着老婆子进了个角落。
“婆婆，您先拿着这块布救救急，刚刚那是掌柜的小姨子，明哥不好得罪。”
婆子紧张的看着小夏子，小心翼翼道，“我……我没钱……”
铜板被掌心的汗水浸湿，手里只躺了三个铜板。她慌张的去解身上的荷包，“这里……这里面还有一点碎银子……”
估算着应该得有二百块钱。
十三文钱一尺布，她是想裁两丈布的……
“够了够了，你走吧。”小夏子笑呵呵地接过铜板和碎银子，“放心吧。”
温昭昭将眼前场景看在眼里。
同样的粗麻布，锦绣坊的小二随意报价，要多要少都看心情。
可偏偏生意火爆？
……
“五十文就五十文，你卖给我吧。”远处传来争执声，男人放低了姿态，苦苦哀求道，“求求您了，天冷了，家里等着布做衣裳呢。”
“不卖，你走吧。”
阿明动作粗鲁地将男人推搡出去。
“我求求你卖给我吧，我不讲价了，不讲价了。”
“说了不卖就是不卖！”
“唉——”旁边传来一声不重的叹息声，“这世道真难啊。”
温昭昭上前搭话，“婶子，这家布行漫天要价，你们为什么都来这里买布？去别家不行吗？”
“别家都断货了，就这家里有货。”
怪不得明知道是黑店，还都来买。
扬州城的雪从飘飘落落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本来硬挺着的穷人也熬不过去了，拿出全部积蓄出来买布做棉衣。
温昭昭听到这话，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怎么还不走？”送走愤怒的男人，阿明又看到了温昭昭，他毫不吝啬又给了她一个白眼，“我们家不会再卖给你布了。”
“你眼珠子是不是有病？”温昭昭沉默了一会儿，问阿明。
想把他眼珠子扣掉。
“啊？”
“这家是你开的？”
阿明反应过来温昭昭在骂他，愤怒的脸色涨红。
和温昭昭搭话的婶子拉了一下温昭昭的胳膊，小声劝道，“你快走吧，这家小二得罪不起。
明天换个人来接待你，还能买到布。要是和他们闹红了脸，你就再也进不了这家店了。
和他一样。”
婶子扬了扬下巴，示意温昭昭去看被推搡出去的男人，“店里的小二都认识他的脸了，以后他再也进不了这家铺子了。”
“我求求你们了……孩子要冻死了，得要棉衣……”男人声嘶力竭，七尺男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磕了一会儿头，男人发现无人理会自己，他的脸色越来越红。
一盆脏水泼到男人的脚边，店里的伙计看男人就像看一只狗，眼神戏谑。
“为什么不卖给我布？你们开门做生意，不明白顾客才是最重要的吗？”
阿明挺直了胸膛与有荣焉，“凭什么？凭我说了算，凭现在只有我们锦绣坊有货，我想卖就卖。”
温昭昭的心越来越寒，她这哪是盘了个铺子，她这是盘了个祖宗啊，
“好啊，是你说的不卖给我是吧。”